第39章 第 39 章 你笑起来真好看。(2 / 2)

杜氏是她的小姑子,她再是有气,这气也不会朝自家人身上撒。何况嫡母难为,尤其是上有婆母的嫡女,行事难免要顾忌一二。

顾老夫人老脸臊得厉害,虽不喜沈氏今日说话难听,与市井泼妇没什么两样,却也没法挑对方的理。

谁让错的是他们顾家的姑娘,丢人现眼的人是她的亲孙女。

“亲家舅母,你消消气,这孩子知道错了,有什么话我们坐下来好好说。”

顾荛捂着脸,哭着道:“舅母,知道错了,可是千错万错大错已成,舅母骂我打我,我都受着,绝无半点怨言,还望舅母可怜大表哥,若是此事传出去,怕是有损他的名声。”

沈氏闻言,更是大怒。

“你果然是你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一样的黑心烂肝,这个时候还敢威胁我!我告诉你,这事就算是传出去了,没脸的也是你们姓顾的。可怜我的虚儿被你算计,我还没地说理了?信不信我告到衙门去,我看你们顾家怎么办?”

这时顾勤和忠平伯赶到。

顾荛看到顾勤,眼中乍现希冀之色,“父亲……”

顾勤的脸上是从未过有的阴沉之色,仅是看了她一眼,眉头皱得更紧,嘴角微微地向下耷拉,彰显着极其的不悦与恼怒。

他之前在杜家可没落什么好,不仅被沈氏指着鼻子骂教女无方,还挨了忠平伯两拳。

“你……当真是让为父太失望了!”

这句话听在顾荛耳中,已是重得不能再重。

她悲恸着,哭泣着,有些摇摇欲坠。

沈氏一把甩开杜氏的手,理了理自己的衣发,不客气地道:“事情已然这样,我只当我家虚儿睡了一个丫头,你们若是愿意,就把人送去杜家,若是不愿意,自己养着便是。”

说完,朝忠平伯使了一个眼色,干脆利落地走人。

他们的意思很明确,那就是要么做妾,要么不了了之。

这不是顾荛要的结果,她哭着求顾老夫人和顾勤,“祖母,父亲,求你们可怜可怜,我不做妾,我们顾家的姑娘,万没有做妾的道理!”

“你这个时候知道你是顾家的姑娘了?”顾老夫人气得险些话都说不出来。

她嫁进顾家多年,从未有过像今日这般被人指着鼻子骂。她多年的脸面都被人撕下来,踩在地上恣意践踏。

而这一切,全拜自己的孙女所赐。

“母亲……”杜氏哽咽出声,“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左右都是为难……”

事情一出,夹在中间两头不是人的就是她。

顾老夫人如何不知她的为难,倘若再坚持大事化小,用一纸婚书将丑给遮住,恐怕不是结亲,而是结仇。

但如果做妾,那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够的。

“祖母,求求你,求求你可怜可怜孙女,孙女知道错了……”

“巧娘。”顾老夫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打小性子就稳,你能做出这样的事,想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应该也想过后果。杜家不容你,我们顾家也没有做妾的姑娘,你去庄子上住些日子,好好反省吧。”

“祖母!”顾荛不敢置信是喊着。

顾老夫人沉痛地一摆手,她便被两个婆子给拖下去。

*

夜已深,各院的灯火都还亮着。

岁安院内,南柯正仔仔细细地检查着所有从公中领来的份例,大到用具,小到香料等物,一样样地过着目。

上回羊乳的事,还有万仙寺的檀香,无一不让她心有余悸。

相比自家姑娘的安危,她再小心也不为过。

院子外传来有人叩门的声音,黄粱出去查看后来报,说是春泥求见。

春泥是顾荛身边最信任的人,明日一早顾荛就要被送去庄子,她这个时候前来,必然是受顾荛所托。

顾荃沉思一会儿,道:“让她进来吧。”

春泥被领进来,跪在地上,“四姑娘,我家姑娘想见你一面,她说她知道那写信之人是谁。”

顾荛当然不会是良心发现,在临走之前说出这个秘密,而是想拿这个信息做交换。

顾荃心知肚明,却依然前往。

杏树下,顾荛一身的素白,正跪在地上烧着纸钱。

纸钱一张张地被火舌头吞噬,化成飞舞的灰烬,她的脸半现在火光中,竟是出奇的冷静,且还透着几分诡异。

顾家的几个姑娘中,顶数她才情最佳,也最为清高。

她不说话,顾荃也不开口问。

心理战而已,谁先开口谁就落了下乘,反正一早就要被送去庄子的人是她。

没过多久,她败下阵来。

“四妹妹,或许我们所有人都小看你了。”

“二姐姐,之前你装可怜的样子,一点也不好看。”顾荃背手而立,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树上越发大了些的杏果。

姐妹多年,或许今晚她们才得以用彼此的真面目示人。

顾荛缓缓起身,也望着杏树,“这棵杏树,是我出生那年我姨娘种下的。从我记事起,它一直都在。我知道你恨我姨娘,可我姨娘全是为了我。”

“二姐姐,你当真要和我回忆往昔吗?我倒是无所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留在府中的时辰却不多了。”

姐妹情深这样的东西,在她们之间从来没有存在过。

对于顾荃而言,刘姨娘死有余辜。

她似笑非笑看着顾荛,直将顾荛强装的镇定给击得粉碎。

顾荛掐着掌心,“好,我可以告诉那写信之人是谁,但我可不白说。我要你去向祖母求情,让她收回成命。”

“二姐姐,杜家舅母那般态度,你就算是嫁进杜家,日后也没什么好日子过,你当真要一意孤行?”

“我已是大表哥的人,我没有选择,你只说帮还是不帮?”

顾荃从树上摘下一枚杏果,团在掌心中把玩着,不时还抛来抛去,从左手到右手,又从右手到左手,瞧着就像个顽皮的孩子,满是不谙世事的灵动。

顾荛却再也不敢小看她,随着她手中杏果的起起落落,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她把玩够了,将杏果往地上一扔,“我可以帮你向祖母求情,却不保证事情能不能成。”

“那不行,必须能成,否则我不会说的。”

“那随你吧,反正你不说,我也会让人去查。那人如果真是冲着我来的,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一旦再出手,我总能将他找出来。”

说着,她开始往出走。

顾荛大急,“等等。”

“二姐姐,你可想好了?”她转过身来,脸上满是笑意,“还有我要看你说的信息是不是有用,若是你胡诌的,我可不依。”

顾荛深吸一口气。

事到如今,她别无选择。

哪怕是有一点希望,她也不想放弃。何况她比谁都知道,除了这个四妹妹,她已无人可求,也无人会应她所求。

“那日我姨娘去青云寺,我也跟着。”

“你若跟着,为何你姨娘身边的嬷嬷不知道?”

顾荛突然笑起来,似是有几分得意。

“我姨娘常教我,除了自己谁也不可信,包括身边的人。她是顾家的家生子,她身边的人都是顾家的人,有些事她不想让别人知道,比如说给什么人烧小人经,咒其不得好死。”

见顾荃不语,她笑得更大声。

“你没想到吧,我姨娘根本不想做妾,她只想堂堂正正的嫁人,哪成想却被祖母看中,指给了我父亲。所有人都说她不争不抢,实则是因为她厌恶极了自己妾室的身份,你猜她诅咒的人是谁?”

顾荃不想猜,也不用猜,静静地看着她。

她脸上的笑容慢慢冷却,变得有些扭曲,“四妹妹,你不好奇吗?”

“二姐姐,你如果再不说的话,天就快亮了。”

“这些年你果然都是装的。”她声音有些发恨,缓了几口气后,再现以往那种清高之气,擡着下巴高傲无比,“我之所以跟去,是因为想给自己求姻缘。我姨娘烧香时,被一个妇人给挤了一下。我事后回想,给我姨娘篮子里放信的应该就是那人。”

“你可看清她的模样?”

“我当时没怎么在意,自是不会注意她长什么样子,不过她捡东西时我多看了一眼,她的手与旁人不同。”

说到这,她卖了一下关子,不知是吊着顾荃的胃口,还是且等着看顾荃着急追问的样子。

顾荃却不问,依旧静静地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她坚持不住,道:“她的手指根根有异,应是受过拶刑。”

受过拶刑的妇人,这倒是个极有用的信息。

顾荃站起身来,准备走人。

“四妹妹,我知道的都说了,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顾荛急声道,生怕顾荃说话不作数。

“我说过的话,自会做到。”顾荃道,快到门口时,又回过头来,“你方才让我猜你姨娘的诅咒那个人,不是祖母,也不是大伯,而是大伯母。”

人心莫测,有时候诡谲到让人觉得可笑。

“你怎么知……”顾荛惊愕着,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这个四妹妹怎会如此聪明,聪明到让人害怕。

忽地,她眼神一变,“你那天是不是根本没有中毒?”

顾荃如水的眼睛变成夜里的河水,幽静到令人恐惧。

半晌,反问:“你说呢?”

“我……”

顾荛瞳仁不停地收缩着,她曾经以为这个四妹妹除了长相一无是处,仅仅是命好而已。如今她惊觉自己不仅错了,且是大错特错。

她开始后怕,心口一阵阵发凉。

为自己曾经隐蔽的心思,更为自己险些付诸的行动。

等到顾荃离开,她再也坚持不住,双腿一软瘫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