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吃。”李承乾开口道。
那少年狼吞虎咽,因为吃得太急,被呛得剧烈咳嗽,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但他依然没有停下。
在他的带动下,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突厥士兵,扔掉了武器,朝着那堆象征着“生”的粮食,走了过去。
他们绕开了阿史那社尔,绕开了那些还在犹豫的贵族,神情麻木,目标明确。
阿史那社尔看着自己的子民,一个个从自己身边走过,走向那个承诺给他们“活路”的敌人。
他这位草原的王,在这一刻,被他的子民,彻底抛弃了。
他知道,他已经不是王了。
他只是一个,连自己族人都买不起的,失败者。
......
草原上出现了魔幻的一幕。
一边,是唐军设立的数十个“人口收购点”。房遗爱指挥着一群带着算盘和账本的文吏,有条不紊地给每一个走过来的突厥人登记、发放身份木牌、领取定额的熟食。整个过程安静、高效,没有叫骂,没有推搡,仿佛一条精密的流水线。
另一边,是曾经的草原霸主阿史那社尔,孤零零地坐在马上,像一尊正在风化的石像。他的贵族和亲卫们,不知所措地围在他身边,看着不远处那热气腾腾的肉汤和白面馍,喉结不断滚动。
李承乾没理会那条“流水线”,他带着秦怀道,径直走向了阿史那社尔。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突厥最后那点可怜的自尊上。
“大汗……”一名亲卫鼓起勇气,拔刀挡在阿史那社尔身前。
秦怀道手按刀柄,上前一步。
“退下。”李承乾摆了摆手,示意秦怀道不必紧张。他走到阿史那社尔马前,抬头看着这个已经失魂落魄的男人。
“阿史那社尔,现在,我们来谈谈最后一笔生意。”
阿史那社尔缓缓抬起眼皮,眼中一片死灰:“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不,你还有。”李承乾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了他身后一名同样脸色惨白的亲卫身上,“孤,要买他。”
李承乾的手,指向了阿史那隼。
阿史那隼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阿史那社尔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眼中满是困惑:“隼?他是我最忠诚的勇士!是你……是你杀了他哥哥!”
“没错。”李承乾点点头,“所以孤才要买他。开个价吧,这位忠诚的勇士,在你心里,值多少粮食?”
阿史那社尔怒火攻心,正要发作,却见李承乾的脸上,露出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怎么?舍不得?”李承乾的声音压低了几分,用只有他们几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那个亲眼看着你把‘神钢’图纸当成宝贝,那个亲口告诉你‘狼神之心’真实不虚,那个一步步把你推向疯狂和毁灭深渊的……你最忠诚的勇士?”
轰!
阿史那社尔的大脑,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
他猛地扭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见鬼般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阿史那隼。
他想起了太多事。想起了阿史那隼带回图纸时的狂喜,想起了他“亲眼目睹”神钢炼成的证词,想起了他怂恿自己用沸水烹杀乌达长老时的狂热……
原来……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原来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小丑。
“为……为什么?”阿史那社尔的声音嘶哑干涩,不敢相信。
阿史那隼没有回答他。他只是默默地走出队列,走到李承乾面前,单膝跪地,垂下头颅。
“属下,幸不辱命。”
“噗——”
阿史那社尔再也承受不住这致命的一击,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身体晃了晃,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大汗!”周围的亲卫惊呼着想去搀扶。
“都别动!”李承乾冷喝一声。
阿史那社尔挣扎着从雪地上爬起,他抹了一把嘴角的血,双眼赤红如血,里面燃烧着最后的疯狂和仇恨。
他扔掉了手里的断刀,踉跄着,一步步走向李承乾。
“李承乾!”他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嘶吼,“你赢了!但你想让我像狗一样被买卖,绝不可能!”
他摆出了一个决斗的架势。
“来!像个男人一样!杀了我!用你的刀!给我一个属于突厥武士的结局!”
他要寻死,也要死得像个英雄。
程处默和尉迟宝林挡在了李承乾身前。
“太子哥,这疯狗交给我们!”
李承乾却推开了他们,他走到距离阿史那那社尔只有三步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他。
“杀了你?”李承乾摇了摇头,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悲悯。
“阿史那社尔,你想得太美了。死亡,对你来说,是一种解脱,太便宜你了。”
“你……”阿史那社尔愣住了。
李承乾背着手,慢悠悠地说道:“孤想过了,杀一个失败的草原汗王,没什么意思。孤决定,给你一个全新的身份。”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所有人,朗声宣布。
“传孤的令旨,也是传父皇的圣旨:前突厥汗王阿史那社尔,深明大义,顺应天命,率部归唐,功在千秋。特册封其为‘大唐归义王’,赐长安朱雀大街豪宅一座!”
“归义王殿下,将即刻随孤返回长安,颐养天年!享受我大唐的无上荣光!”
整个草原,再一次陷入了死寂。
所有唐军将士,所有突厥人,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李承乾。
就连房遗爱都忍不住推了推眼镜,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杀他?还封王?赐豪宅?
这是什么操作?
阿史那社尔也彻底傻了。他设想过自己被千刀万剐,设想过自己战死沙场,但他唯独没想过这个结局。
去长安,当一个被圈养起来的王?那是王吗?那是狗!
他猛地明白了李承乾的用意。
李承乾是要他活着。
让他活着,去长安,住进最繁华的街道。让他每天推开窗,就能看到他曾经的子民,在为大唐修建最雄伟的城市。让他每天走上街,都能听到他曾经的勇士,在用生疏的汉话,歌颂大唐的强盛。
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国家,自己的人民,是如何被一点点消化、吸收,最终成为滋养大唐的养料。
让他永远活在“归义王”这个耻辱的封号之下,像个战利品一样,被陈列在大唐的京城里,供人参观。
这比杀了他,要残忍一万倍!
这才是最恶毒的,诛心之计!
“不……不……”阿史那社尔惊恐地后退,他看着李承乾的眼神,不再是仇恨,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你不能这么对我……你这个魔鬼!魔鬼!”
他精神崩溃,语无伦次,转身就想跑。
“拿下。”李承乾淡淡地开口。
两名百骑司的精锐如鬼魅般扑上,轻易地制住了已经疯癫的阿史那社尔,用一根布条塞住了他的嘴。
李承乾看都没再看他一眼,转身走到阿史那隼面前,亲自将他扶起。
“做得很好。”
“为殿下效死。”阿史那隼的声音依旧沉稳,但微微颤抖的手,暴露了他内心的激动。
“死什么死,孤还等着你给孤挣钱呢。”李承乾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他向自己的马车走去,“草原上剩下的那些部落首领,交给你了。告诉他们,‘归义王’的例子就在眼前。是想来长安当个富家翁,还是想全族饿死,让他们自己选。”
“属下明白。”
两人走到马车旁,李承乾掀开车帘,示意阿史那隼进去。
在踏上马车的前一刻,李承乾突然停下脚步,他凑到阿史那隼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让这位王牌密探都毛骨悚然的话。
“这些突厥人,孤会让房遗爱把他们整编成建筑兵团和矿工。但里面最强壮,最桀骜不驯的那三千人,你给孤挑出来。”
阿史那隼心中一凛:“殿下要用他们……”
李承乾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大唐皇家海军,还缺一批不怕死,不怕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敢去跟大海搏命的水手和陆战队员。”
“你,就做他们的第一任教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