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琛听明白苏正阳的意思,京军和狮威虎威军已经混编,他作为监军,必须要对今日事妥善处置,将士们才能服气,对朝廷才能交代。
以苏正阳的性子,定不会为难狮威虎威的将士们。
他说“不会要了荣易性命”,一定能做到,但必然要重罚荣易到只留一条命的地步。
换作云琛,也会是一样的处置。
这些道理,云琛都懂。
她看了眼不远处囚车里,瑟瑟发抖旁观的军妓们,看看浑身是伤惨不忍睹的京军们,再看看身后委屈又冤枉的狮威虎威军们。
她最后对荣易凶巴巴地说了句“你把嘴闭上,接下来没有你说话的份!”然后走到那京军面前,诚恳道:
“你说的不错,挑头动手引起营地暴乱,按军法,应当罚一百二十军棍,能抗住,活下来,就算揭过,打死了没活成,就算抵罪。你也说了,狮威虎威从前是我治理的,我难逃管教不严的责任——那这军棍我来领。”
说罢,云琛习惯性用撩铠甲下摆的姿势,撩起裙摆,直直跪下,对苏正阳道:
“开始吧。”
这一幕直接让全场炸锅了。
京军们全体惊讶,议论纷纷。
狮威虎威的将士们则着急叫起来“老大!我们自己做事自己担!不要你替!”
荣易也慌了,忙冲过来想扶云琛,大喊“老大!我错了!我认罚!”却被云琛一个严厉的眼神吓住。
她那双眼睛里,从来没有心机与算计,什么情绪都是最真实的,生气的时候也就特别吓人。
“都闭嘴!”她呵斥一声,又令所有人:“列队!”
狮威虎威的将士们几乎是条件反射,通通列队站好,不敢再说话,但脸上的表情仍焦急不已。
云琛看向苏正阳,用近乎恳求的语气:
“苏将军,一百二十棍,不必留情。”
苏正阳头皮都麻了,他知道云琛这法子,虽不合规矩,但足以彻底平息京军们的所有怒火。
但那可是一百二十棍!十棍可以打死一头羊的军棍!
一百二十棍下去,人不成肉饼都是好的!
苏正阳原本打定主意,要让他的亲兵去施刑,以确保留荣易一条命的,但打残不可避免,也是没办法的事,谁想到云琛要来替荣易受罚?
苏正阳脑子急速疯转,只能道:“不行!你现在没有军职,属平民,我没理由罚你!况且今日事与你毫无干系,你没有错!”然后上前拉起云琛。
岂料云琛非但不起身,还突然反手扣住他的胳膊,狠狠用力。
她惭愧地望了眼不远处的囚车和军妓们,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颤抖:
“苏正阳,你说的不对。今日事,京军的将士们没有错,狮威和虎威的将士们也没有错——错的只有我,明白吗?”
苏正阳怔住,下意识随着云琛的眼神看向军妓们,一下就明白了云琛话里的意思——
她在说,今日之事全因军妓们而起,因狮威虎威的将士们想为军妓们讨个公道。
可再往前溯源,这么多良家妇甚至民兵英烈遗孀沦落为军妓,又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云琛曾大张旗鼓地颁布“女子等同权”,挑衅皇威,激起南璃君不满,从而引发如今毫无人道的“女子无人权”的新律例?
还是因为她云琛在“杀西炎王宫变”的时候,在人人都劝她拥兵造反的时候,她却一意孤行,选择对南璃君俯首效忠?
她曾经那么笃定地对陆良说,只要南璃君守好江山与皇位,爱惜百姓,不苛待子民,她云琛就可以永远忠诚,死而无憾。
可万万没想到,南璃君用新律例,用眼前这场荒诞大戏,给了她云琛狠狠一巴掌。
所以,后悔吗,云琛?
她这样问自己。
环顾四周,这些如果她造反,如果在京都起战,很可能通通死在战火里的京军们、军妓们,她再次悲哀摇头:
不后悔,绝不后悔……
可是皇上啊,求您爱您的子民吧,别叫我连死也遗憾……
“行刑吧,苏正阳。”她说。
苏正阳将一切看得分明,也完全明白她的痛苦和心意。
他心中百般犹豫,最终松下肩膀,决定成全云琛的心意。
他第一次不想以自己的方式去对云琛好,也第一次感觉真正离云琛近了几分。
他解开袖口,卷起袖子,握紧军棍:
“好,云琛,我亲自行刑。”
云琛弯起眼睛,笑了一下:
“谢谢你,苏正阳。”
说完,她闭上眼睛,感觉到军棍扬起,携裹着重风朝她后背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