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一样。”云琛手里忙不停,头也不抬地回答,每修完一个马蹄,还要弯起来给马儿瞧瞧,像小厮征求老爷意见似的:
满意不?
她对待马的方式,近乎对人一样平等和尊重。
这又让颜十九觉得有趣了。
“爱马到你这种程度,实属罕见。大多数人喜欢猫、狗、鸟、马,也就闲时逗弄一二。即使出生入死的战马,最多不过添些好饲料,不会到你这种程度。”
“‘闲时逗弄’?那是利用,不是爱。”云琛说。
这话令颜十九愣了一下。
云琛继续说:“爱人也好,爱动物也好,爱要用心,爱是时时挂念、常常照顾。高兴时逗弄把玩,不高兴时便丢到一边,那是满足自己的‘豢养欲’而已,不是爱。”
说完这些,云琛开始修第三只马蹄了。
她的表情理所当然又轻松,却叫人从这最简单的话语里,清晰地感受到她至情至性的纯善。
人要究竟怎么样,才能长成这样五官漂亮、三观还正得发邪呢?
颜十九想不出来,面色阴晴不定,目光闪烁来回,许久才微微一笑:
“说得对。爱要用心。”
他不再说话,静静地坐在一旁看修马蹄,瞧着又臭又脏的马蹄一点点变干净,不觉看痴,又进入一种特别安宁而全神贯注的状态,就像看云琛舞剑那样入迷。
耳听着修剪马蹄时发出的“咔嚓咔嚓”声,他忽觉困意上涌,眼皮子沉地打架。
等云琛给两匹马儿全部修完蹄子的时候,颜十九已经头倚廊柱,坐在小板凳上睡着了。
他眉宇平静,呼吸均匀,睡得像婴孩般深沉香甜。
云琛失笑,心道:我在这修马蹄累得一头汗,搞半天给你小子助眠呢?
她两手叉腰,歪头打量熟睡的颜十九,琢磨是把他喊醒呢,还是叫人把他扛回屋?
最后看他睡得恁香,实在不忍打扰,决定就这样由他去吧。
她将刚才那狐皮大氅盖在他身上,拍拍手,吃午饭去了。
待她吃罢饭,颜十九还是没醒。
怕吵着他,她不好带仆人们一起搬桌椅啥的,只能无聊地四处闲逛,不知不觉走到了颜十九的书房。
自她与颜十九成婚以来,颜十九虽嘴上轻佻不饶人,实际行动上却很自觉。
她睡了寝屋,他便去睡书房,说那儿书多,他入睡快,比客房好。
为了避嫌,保持朋友的距离,除了给颜十九换过一张书桌,其他时间,她都很少到书房来。
府里下人们也都习惯了这对白天恩恩爱爱打情骂俏、夜里却从不共枕眠的奇怪夫妻。
眼下闲得无聊,她走进书房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小人书之类的。
却见颜十九书房里,数排书架上,除去些装饰的花瓶和琉璃玉器,其余全是什么兵书、谋权、谈史等书籍。
枯燥又高深,和颜十九平时的做派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她断定颜十九买这些书回来是为了装“文化人”,或者纯粹为了催眠,正琢磨该怎么腌臜他呢,万宸突然鬼影一般,从书架后面冒了出来,吓了云琛一大跳。
她“啊——”一声大叫,整个人下意识后退,摆出战斗姿态,“砰”地撞到了第一排书架。
书架左摇右摆,发出一声又臭又长的“嘎吱”声。
云琛和万宸眼睁睁看着书架倾斜,重重倒向第二排的书架,紧接着第三排、第四排……
不过一瞬间,一阵地动山摇的巨响外加噼里啪啦碎瓷爆裂声过后,整个书房就剩云琛和万宸还站着。
其余书架全部躺倒,漫天飞舞着各种纸片和灰尘。
饶是万宸那么眼疾手快,也只来得及抢救下一个方口青砚甁。
万宸看着手里的瓶子,瓶口有缺角,是前两天他从密室离开时不小心碰到的。
想到这是颜十九最喜欢的物件之一,万宸当时没敢告诉颜十九,正愁该怎么办呢,这好几千两的玩意儿该怎么补。
这下好,平账的来了。
万宸与目瞪口呆显然被吓到的云琛对视上。
面面相觑中,他两手一松,那方口青砚瓶直直掉落,“啪”得在地上摔得稀碎。
这一声也终于令云琛回过神,瞪大眼睛看着万宸:
“你你你你……”
她还没“你”出个所以然,就见颜十九大步流星,急急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