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斯克劳德的办公室，布置得和他本人一样，严谨、刻板，连桌上钢笔的摆放角度都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秩序感。

他是一个五十多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德国男人，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审视着许映月，那副神态像是在检查一台机器的零件是否合格。

麦克斯·施密特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为两人做了介绍。

“汉斯，这位就是我和你提过的许小姐。我认为，她的计划书很有价值。”

汉斯·克劳德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看都没看桌上的文件。

“能让麦克斯你动用一瓶1787年的拉菲来当敲门砖，许小姐的手段，确实很高明。”他的中文说得有些生硬，话里的讥讽却毫不掩饰。

他根本不相信这份计划书出自眼前这个年轻女人之手。在她身上，他只看到了东方女人惯用的伎俩。

“可我们威廉机械，不和只懂得送礼的人谈生意。”

许映月没有被他的态度激怒，反而笑了笑。

“克劳德先生，那瓶酒，是给麦克斯先生的谢礼，感谢他为我引荐。至于今天要谈的生意，靠的是这个。”

她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那份计划书。

汉斯冷哼一声，终于拿起了那份文件，却只随意地翻了两页，就扔回了桌上。

“纸上谈兵。这些数据，任何一个商学院的学生都能做出来。我想知道，你本人，对真正的技术，懂多少？”

他身体前倾，咄咄逼人地发问。

“我们最新一代的CM-5型精密铣床，主轴的最高转速是多少？采用的是哪种冷却系统？”

麦克斯的眉心动了动，想替许映月解围，却被她用一个安抚的表情制止了。

“两万四千转。采用的是油气润滑冷却系统。”许映月回答得不假思索，“但这个系统有一个缺陷。”

汉斯原本轻蔑的神情，因为她精准的回答而有了一丝变化，又因为她最后那句话而重新冷了下来。

“缺陷？我们德国工程师设计的系统，会有缺陷？”

“当然。”许映月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抽出钢笔，在一张白纸上迅速画出了一个结构图。

“油气润滑在高速运转下，会产生油雾，这不仅污染环境，长期吸入对操作员的健康也有损害。更重要的是，在加工某些特殊合金材料时，极细的油雾颗粒会附着在工件表面，影响精度，误差大约在0.002毫米。”

她放下笔，抬起头直视着汉斯。

“如果改用MQL微量润滑技术，也就是油、气分别输送，在喷嘴处混合，不仅能将润滑油的消耗量降低百分之九十以上，还能从根本上解决油雾问题，将精度误差控制在0.001毫米以内。”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汉斯·克劳德死死地盯着那张结构图，脸上的表情从冰冷到震惊，最后化为一种复杂的审视。

他研究这个技术难题快半年了，没想到，答案竟然被一个他看不起的中国女人，用几分钟的时间就画了出来。

“你……”他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