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叔叔,只是有点使不上力。”
顾雄辞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带着长辈真切的疼惜:
“陈音下半辈子不会再出现了,你也不用担心晴悦……”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温和:“告诉我,是不是顾言那边……出了什么事了?”
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叔叔……”
“告诉我实话。”
顾雄辞打断她,语气加重了几分,那里面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恳求。
姜清清的防线在这一刻松动了。
她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将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包括自己决定亲自去找顾言。
顾雄辞始终沉默地听着,眉头越皱越紧,但看向姜清清的目光却始终带着心疼。
“糊涂!”听完她的叙述,他的声音沉痛:“这么大的事,怎么能想着自己一个人扛?你看看你的手,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要是再出点什么事,你让晴悦怎么办?让我们……怎么办?”
顾雄辞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目光沉重:
“顾言是我的儿子,我自然担心他,但清清,你也是我们的家人,你的安危,同样重要。”
这句话让姜清清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所以,你决定要去找他?”顾雄辞看着她,眼神复杂:“你想清楚了?那很可能非常危险。”
“我想清楚了,叔叔。”姜清清擦去眼泪,眼神坚定:“我必须去,但我会保护好自己,为了晴悦,也为了……能带着他一起回来。”
顾雄辞久久地凝视着她,仿佛在看她单薄身躯里蕴藏的巨大勇气。
终于,他长长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无奈、担忧,但最终化为一种深沉的认可。
“好,既然你心意已决,我知道拦不住你。”
顾雄辞重新坐下,目光变得无比郑重:
“但我有几个条件,你必须答应我。”
“您说。”
“第一,也是最重要的,任何时候,都必须以自身安全为第一位,遇到危险,不要逞强,立刻求助或撤退。”
“第二,我会动用顾家所有海外资源为你提供支持,人手、信息、物资,你需要什么,直接联系我安排的人,不许再独自冒险。”
“第三。”他声音放缓,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定期报平安,哪怕只是只言片语,让我知道你是安全的,一年之内,无论找不找得到,都必须回来。”
他的条件条条围绕她的安全展开,那份沉甸甸的关怀,让姜清清心头暖流涌动,也让她更加坚定了决心。
“好,我都答应您。”她重重点头,声音哽咽却清晰:“谢谢您,叔叔。”
顾雄辞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水光,随即隐去。
他站起身,再次走到她面前,伸出宽厚的手掌,用力地、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一定要平安回来,这个家,需要顾言,也需要你,晴悦不能没有妈妈。”
这一刻,无需更多言语。
凌晨四点,天色浓黑如墨,万籁俱寂,唯有寒风偶尔掠过屋檐,发出低沉的呜咽。
姜清清一夜未眠。
她悄无声息地起身,未开灯,借着手机微弱的光亮,最后一次检查了背包里的所以物品。
她走到儿童床边。
晴悦睡得正香,小脸在夜灯光晕下恬静美好。
姜清清的心像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与不舍汹涌袭来。
她极力克制,俯下身,极轻柔地在女儿额头上印下一个漫长而颤抖的吻,贪婪呼吸着孩子身上甜软的奶香,仿佛要将这味道刻进灵魂里。
“宝贝,等妈妈回来。”
她用气声喃喃,轻如叹息,却用尽了全身力气。
最终,她狠下心直起身,不敢回头,怕多看一眼便会瓦解离开的勇气。
姜清清拎起背包,如一抹影子滑出房间,走下楼梯,穿过空旷寂静的客厅,轻轻打开了顾家老宅厚重的大门。
冷风瞬间灌入,吹起她额前碎发。
姜清清深吸一口凛冽空气,毅然步入门外沉沉的夜色,没有回头。
那扇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轻微一声“咔哒”,隔绝了家的温暖,也仿佛开启了一条通往未知险途的通道。
然而她并不知道,这座沉睡中的老宅,并非所有人都沉浸在梦境里。
在她房间楼下,主卧窗帘微动。
顾雄辞并未入睡。
他穿着睡袍,静立窗边,苍老却锐利的目光穿透黑暗,精准捕捉到那个纤细单薄的身影一步步坚定地走向路口那辆打着双闪的黑色越野车。
看着车辆无声启动,尾灯在浓重夜色中划出两道红色光弧,如命运引线,迅速被无边黑暗吞噬。
直至那点红光彻底消失,顾雄辞依旧一动不动地站着。
他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良久,才发出一声几乎微不可闻、沉重到极致的叹息。
那叹息里,是一位长辈对两个孩子最深切的牵挂。
而在二楼卧室,厚重窗帘并未完全合拢,漏进一线清冷熹微的晨光。
阴影里,悄然立着一个纤细身影。
顾意欢不知何时已站在此处,她心绪不宁地等待着这个注定沉重的时刻。
她微垂着头,手机屏幕在昏暗中亮着,映亮她半张写满担忧的脸。
屏幕那头,连着姜敬轩。
他似乎也在安静处,背景模糊,唯面容清晰冷静。
寂静中,能听见彼此轻微呼吸声。
顾意欢的目光透过玻璃,紧紧追随着楼下那个渐行渐远、最终被夜色吞没的背影,直至再也看不见。
她眼眶瞬间红了,氤氲起一层薄薄水汽,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发紧。
顾意欢的声音很轻,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打破沉默:
“她走了。”
屏幕那端,姜敬轩静默一瞬,英俊脸上看不出太多波澜,只眼神似乎较平时更加深沉。
他并未过多安慰,只是极轻地应了一声:
“嗯。”
姜清清以为她是不告而别,是独自一人背负重担悄然离去。
可她并不知道,在这个寒冷的凌晨,在她身后那栋沉默的顾家老宅里,几乎每一扇窗后,都有一双眼睛,一道目光,在无声注视着她的离去。
车灯光芒彻底融入都市凌晨稀疏的车流,再难分辨。
老宅重归寂静,仿佛什么都未发生。
但一种共同的、沉重而不安的预感,却如同这拂晓前的寒意,悄无声息地侵入了每个人的心底。
天,快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