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一种足以将灵魂冻结成冰雕的、绝对的死寂。
当那个蓝白色的身影消失在旅店门后,整个黑石镇仿佛被抽离了时间与声音,变成了一幅凝固的、无声的油画。
风,不敢吹。
尘,不敢扬。
镶嵌在远处墙壁里的四具人形“艺术品”,和街道中央那个昏死过去的黑风寨少主,共同构成了一副荒诞而恐怖的警示录。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或许是一分钟,或许是一个世纪。
终于,那个曾被陈默救下的少年,第一个从灵魂的战栗中挣脱出来。
他没有欢呼,没有哭泣。
他的脸上,是一种混杂着极致恐惧与极致狂热的、宛如神启般的顿悟。
他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
神,为何离去?
因为战斗结束了,但新的“噪音”却诞生了——那就是他们这些凡人心中,那即将喷薄而出的、名为“震惊”与“狂喜”的喧哗!
神,厌恶一切形式的噪音!
少年猛地站起身,冲到街道中央,站在那个昏死过去的黑风狼旁边。
他张开双臂,像一个初生的、狂热的先知,面对着所有依旧沉浸在呆滞中的镇民。
他的声音不大,却因灌注了所有的虔诚而显得无比庄严,在这片死寂中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肃静!”
“神,尚未离去!祂就在那座旅店里,祂在休憩!祂在考验我们!”
少年的话,像一柄重锤,敲醒了所有人的灵魂。
对啊!
神明就在楼上睡觉!
我们在这里大呼小叫,岂不是在自寻死路?!
一股比面对黑风寨五大魂宗时更加强烈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脏。
少年看着众人脸上由呆滞转为惊恐的表情,眼中燃烧的火焰愈发炽烈。
他指着墙上那四具尸体,用一种近乎咏唱的语调,宣告了他所见证的真理。
“你们看到了吗?!”
“昨夜,‘铁拳’罗霸,因他的狂妄与喧嚣,触怒了神明,被抹去了存在的痕迹!”
“今日,黑风寨的恶徒,因他们的贪婪与叫嚣,亵渎了神明的安眠,被化作了墙上的警示!”
“神,不在乎善恶,不理会恩仇!”
“祂,只在乎‘规矩’!”
“而祂为我们黑石镇带来的唯一,也是至高的规矩,就是——”
少年深吸一口气,每一个字都仿佛是用灵魂在嘶吼,却又刻意压低了音量,形成一种诡异的、充满压迫感的低语。
“——安!静!”
“从此刻起,‘安静’,便是黑石镇唯一的教条!是吾等侍奉神明的唯一准则!”
“任何形式的喧哗,任何可能打扰到神明休憩的噪音,都是对祂最严重的挑衅!是对我们所有人的背叛!”
“谁敢打破这份宁静,谁,就是我们所有人的敌人!必将承受比那四人更恐怖的神罚!”
这番话,如同一道神圣的烙印,深深地刻进了每一个镇民的灵魂深处。
他们全都明白了!
原来如此!
原来这才是神明真正的意图!
一股前所未有的、诡异而森严的秩序感,在黑石镇迅速成型。
人们自发地行动起来。
几名胆大的壮汉,脸上带着朝圣般的凝重,小心翼翼地走到黑风狼身边。
他们不敢杀他。
因为杀戮会产生污秽和血腥,那是另一种形式的“噪音”。
他们更不敢放他。
因为那会引来更大的“麻烦”和更吵闹的报复。
他们对视一眼,达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他们将黑风狼,连同墙上那四具尸体,像处理神圣祭品一般,轻手轻脚地搬运起来,送进了镇上最深、最坚固的地窖里,封存起来。
他们要将这些“罪证”和“祭品”保管好,等待神明下一次“清理”时,再行发落。
其他人,则开始默默地打扫街道。
他们用布料蘸着水,擦拭地上的每一丝血迹,用泥土填平每一处龟裂的石板。
整个过程,没有任何人交谈,只有眼神的交流,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对“安静”的共同维护。
一个时辰后,街道恢复了原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空气中多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宗教般的肃穆。
……
与此同时。
距离黑石镇数十里外的一条商道上。
一个名为胡安的胖商人,正驾着他的马车疯狂逃窜,车轮几乎要飞起来。
他正是目睹了黑石镇那场“神罚”的幸存者之一。
他冲到一个关卡前,被守卫拦下。
“站住!什么人!”
胡安商人连滚带爬地摔下马车,他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指着黑石镇的方向,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事物。
“神……神罚……”
“什么神罚?”守卫皱眉。
“蓝……蓝白色的神……”胡安商人语无伦次地嘶吼道,“一个穿着蓝白色衣服的神……他……他只是拍了一下手……”
“拍了一下手……”
“五个魂宗!黑风寨的五个魂宗啊!就像苍蝇一样!‘啪’的一下,就没了!四个变成了墙上的画,一个成了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