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那捧随风飘散的骨灰,真心实意地感到困惑。
然后,他转过头,看向那些已经彻底吓瘫在地,连尿骚味都弥漫开来的、最后的几个“噪音源”。
他用一种无比平静,却又无比冰冷的语气,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天亮之前,滚出这个镇子。”
“或者,我帮你们滚。”
话音落下。
他转身,双手插兜,迈着悠闲的步伐,走出了这个已经变得比坟墓还要安静的铁匠铺。
他甚至没有再看一眼那个被他救下的少年。
因为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可以回去,安安稳稳地,睡个好觉了。
门外,清冷的月光洒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铁匠铺内,死寂了足足一分钟后。
“啊——!!!”
幸存的几个壮汉,爆发出平生最凄厉的尖叫,连滚带爬地冲出了铁匠铺,头也不回地朝着镇外疯狂逃窜,仿佛身后有世间最恐怖的厉鬼在追赶。
而那个被救下的少年,终于从极致的恐惧中回过神来。
他踉跄着站起身,看着那满地的狼藉,看着墙上那道恐怖的血痕,又看了看门口那道即将消失在夜色中的、平凡的背影。
他的身体,依旧在颤抖。
但眼神中,却不再是恐惧。
而是一种混杂着敬畏、迷茫,与一丝丝……狂热的火焰。
那不是英雄。
英雄会留下姓名,会接受感谢,会享受荣光。
而那个男人……
他从头到尾,只是在贯彻一个简单到令人不寒而栗的意志——
“别吵到我睡觉。”
他不是来拯救谁,也不是来审判谁。
他只是路过这里,发现这里的“规矩”太吵,于是,随手,换了一套他喜欢的、更“安静”的规矩。
少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着那道背影,重重地,跪了下去。
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位存在。
最终,一个词,从他那干裂的嘴唇中,无声地吐出。
神。
风,停了。
那捧由三十级大魂师“石拳”所化的骨灰,最后一缕尘埃也落在了地上,与铁匠铺里积年的黑色粉尘融为一体,再也分不清彼此。
世界,陷入了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熔炉里熊熊燃烧的火焰,似乎都因恐惧而凝固,光芒在幸存的几个壮汉脸上,投下摇曳不定、宛如鬼魅的阴影。
他们的呼吸、心跳、乃至灵魂的颤动,都在这一刻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彻底停摆。
陈默缓缓地,偏了偏头。
他抬起小指,有些嫌弃地掏了掏被刚刚那声爆响震得有些发痒的耳朵。
被那只足以轰碎岩石的重拳正面击中的左脸,连一丝红印都没有留下,皮肤依旧光滑如初。
他只是觉得,有点吵。
“所以说……”
陈-默转过头,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扫过那几个已经彻底吓瘫在地,屎尿齐流的最后几个“噪音源”。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发自真心的、对低等生物无法理解其愚蠢行为的困惑。
“为什么总有人,喜欢把自己的脸,往别人的拳头上凑呢?”
“很疼的,知道吗?”
这句话,像是一根针,轻轻刺破了那层凝固的死寂。
“噗通!”
一个壮汉再也承受不住这种源自生命维度的碾压,双眼一翻,口吐白沫,竟是活生生吓昏了过去。
剩下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跪伏在地上,身体抖得如同筛糠,牙齿在不受控制地疯狂打颤,发出“咯咯咯”的、在这片寂静中唯一清晰可闻的声响。
陈默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又是一种新的噪音。”
他内心疯狂吐槽。
“烦不烦啊,能不能一次性安静下来?”
他向前迈了一步。
这一步,仿佛踩在了所有幸存者的心脏上。
“啊——!!!”
一个壮汉的精神防线彻底崩溃,他爆发出平生最凄厉、最不似人声的尖叫,手脚并用地向后爬,像是要逃离这片他生命中永恒的梦魇。
他刚爬到破碎的门口,就被陈默那平淡如水的声音冻结在原地。
“天亮之前,滚出这个镇子。”
陈默双手插回裤兜,用一种仿佛在陈述“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的、不容置疑的语调,继续说道:
“或者,我帮你们滚。”
“滚”这个字,他说得很轻。
但落入那群恶棍的耳中,却让他们瞬间联想到了墙上那滩正在被清理的、名为“罗霸”的抽象派画作,以及地上那捧刚刚随风飘散的、名为“石拳”的骨灰。
两种截然不同的“滚”法,两种同样归于虚无的结局。
“不!我们滚!我们自己滚!”
求生的本能,终于战胜了僵直的恐惧。
幸存的几个壮汉,连滚带爬地冲出了铁匠铺,甚至顾不上去搀扶那个昏死过去的同伴。
他们头也不回地朝着镇子外疯狂逃窜,速度之快,足以让任何敏攻系魂师都为之侧目。
他们只想离这个地方,离那个平静得令人发指的少年,越远越好。
最好,能逃到大陆的另一端去。
铁匠铺内,终于,也终于,只剩下最后的“噪音”。
——那个被救下的少年,蜷缩在角落里,因为极度的恐惧和震惊,身体还在无意识地抽搐。
陈默看着他。
内心的烦躁已经达到了顶点。
“搞什么啊……救人就算了,怎么还要负责心理疏导的?我看上去像是很会安慰人的样子吗?”
“早知道这么麻烦,刚才就应该把门焊死,戴上耳塞,直接睡大觉。”
“唉,我这该死的、被打扰后就忍不住要清理垃圾的强迫症。”
他叹了口气,迈步向少年走去。
少年看到那个身影靠近,身体的颤抖愈发剧烈。
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反应。
是该跪下磕头感谢?还是该像其他人一样,连滚带爬地逃走?
他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