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深沉的夜幕掀开一角光亮,在谷城通往函谷关的山道上,火把连成一条线,一队队军兵在沉默的行军,火把透出的光亮照亮了他们明暗不定的面庞,身上的甲胄兵刃亦泛着凛凛寒光。
“快到了。前边就是函谷关!”
梁兴走在队伍最前面,待从树林缝隙中望见了隘口上的城关时,他招呼手下休息,对着赶上来的牛二指点道:
“据说这函谷关是孝武皇帝时修建的,险峻与秦朝的函谷关不能相比,毕竟,孝武皇帝当政时,刘家皇室威压天下,关中对关东没什么防备,军事上的用途并不大,多用于对沿途商旅征税。
所以,到了前汉末年的乱战时,这座关卡在军事上对关中并未起到多少防御作用。反而被那赤眉军当作了将新朝军队堵在关中的要塞。”
“你看,这座关城看似当道设卡,可此地山岭四通八达,能够通行的小道数不胜数,比如我等走的这条山道,就属于百十年来商旅踏出来的走私通道。”
梁兴说着用脚踏了踏脚下的山道,对面前的关卡嗤之以鼻。在他看来,关东军队讨伐关中,最大的敌人不是所过的艰难险峻,而是沉重的后勤负担,毕竟,要建立起如此之长的粮道,其本身就意味着对关中军队实力上形成待碾压。
牛二上前,掏出藏在胸口的望远镜,仔细打量了下远处巍峨的城墙,心中仔细计数着眼前这座函谷关的真正体量。
事实远不是梁兴所言的那么简单,汉武帝作为雄主,怎会没有意识到这座函谷关的缺陷,作为天下有名的关城,函谷关并非只有眼前这么一座雄伟城墙那么简单,他是由主城,山间军寨,高地烽燧构成的一条多层次的防御体系。
然而,也正如梁兴所言的那般,眼前的函谷关的确没有那么险要,牛二目之所及,关城附近的辅助城关、军寨大多已经破败,烽燧也到倾塌,若非能看到关城上的点点火光,他还以为这座城关已经被凉州军所放弃。
“如何?”
梁兴见牛二观察完城关,知道对方手里的望远镜是何作用的他挑挑眉头,示意自己所言为真。
“谷城人少,咱们还都归顺了徐将军。这会儿函谷关还未收到消息,咱们突袭,夺下城关的把握很大。”
牛二嗯了一声,看了眼仍旧有话要说的梁兴,扬了扬手让对方继续。
梁兴的目光在身后那些保持着体力与战意的军兵身上停留了片刻,这才转头看向牛二:
“可按我的意思,咱们根本不用搭理这座关城,沿着这条山道,绕过函谷关,直接攻击背后的新安、渑池,这二城才是崤函谷道的重要支柱。一旦攻下了这两座城池,函谷关便前后夹击,不战而败了!
而掌控住渑池,新安二城,那便相当于控制住了大半崤函谷道,我等便有坚城可依,攻守皆可,形势大不一样。”
在场的军官闻言目光微闪,显然对梁兴的建议起了兴趣。毕竟,他们作为先锋,自然是打的越远越好,而且众人也不得不承认,梁兴的建议是极为具有战略性的。
“可,我等两千余兵,如何攻陷两座坚城?凉州兵马悍勇,我等作战虽然不惧,可兵力寡弱,也不能让弟兄们去送死啊!”
牛二却没有立即同意,他指出一个重要问题,双方的兵力差距太大,那毕竟是两座坚城,若是城内官吏召集乡勇守御,两千人连一点水花都溅不起来。
“呵呵,校尉多虑了。”
梁兴的眼神忽然变得落寞,他看看远处的城关,再看看那些正在沉默休整的军兵,摇摇头解释道:
“天下人都传凉州大马,横行天下。
可,而今早不是董公带领我等的时候了。李傕郭汜二人争权夺利,将关中搅得乌烟瘴气,其他将领也为土地、财货互相争斗,这凉州军啊,军心早就散了!
你猜为何张济要呆在陕县不动弹?还不是要将手下的兵马拽在手里,生怕哪一天发生兵变,他自己也成了别人的踏脚石!
所以,崤函谷道的守军,除了陕县一带外,其他防区都是些如我这般的边缘人物,想要攻伐他们,办法再简单不过,打起徐将军的将旗,利用徐将军的名望来吸纳那些失意的凉州军兵。
当然,厮杀必不可免,可只要我等表现出让彼辈忌惮的实力,那便足以让那帮人转投我军了,毕竟,对他们来说,除了手上的刀外,没啥可失去的了。”
牛二听完梁兴的话语,转头看向其他人,眼见杜尚等人皆默默点头,当即抱拳道:
“善,我等便遵梁兄之策!”
哗啦啦!
随着继续前行的军令响起,刚刚还安静歇息的军队立即行动起来,军士们睁大眼睛,握紧了手里兵刃,在微明的天色中小心前行着。
牛二在原地停顿了片刻,待他与杜尚所在的炮兵相合时,上前小声询问道:
“破城锥还在吗?”
“放心,都放在箱子里,用骡马驮着。这玩意其实不难造,找个铁匠敲出个锥形筒子,再填满火药引爆便可。”
杜尚微微一笑,让牛二不用担心。
“那便好,新安渑池二城必须攻下,梁兴此人看似归心,可我等也要防一手,若是出了差错,那便利用火器破开城门!”
“知道了!”
“你办事我放心!去吧!”
牛二闻言,欣慰颔首,轻轻拍了下对方肩膀,接着便在亲兵的辅助下上马,向着队伍前方赶去。
“哟,这玩意是破城锥,好名字啊!”
旁边一直竖着耳朵倾听的苏由见长官走远,忍不住拍了下旁边骡马驮着的木箱。
“你可小心点!幸亏咱们用的是黑火药。要是用的是狐刚子那帮道长研发出的新式火药,你这一拍,咱们整个队都得上天!”
眼见苏由还是那副脾性,杜尚忍不住上前将他手臂拍开,严厉训斥道。
“新式火药?这么大威力?已经用于实战了?快给我说说。”
苏由揉了揉被拍红的手臂,脸上没有一点怒色,反而因为对方说起了新式火药而来了兴趣,当即腆着脸上去询问。
“不清楚,上次在邺城与几个师哥喝酒,席间听他们随口提起。
此事乃是机密,他们也没有多言,只是说了此物极为不稳定,拍击,晃动都会引起爆炸。”
“哎,我说师哥,早便提醒过你,此次战事极为凶险,稍有不慎便有可能战死他乡,你又何必来趟浑水?”
杜尚对苏由也是无奈了,这位仁兄名义上不属于军方,却仍旧坚持要参与到此次艰险的西征战事中来,别的不说,这份勇气,就远超那些整日里呆在公房的毛锥子了。
“嘿,这你就不明白了吧?不说那所谓的税务部还是个没影子的事。即便将来要组建,部长当然轮不到我,可其他职位,那可是一根萝卜一个坑。我要是不在军中立下点功勋,那不与那些文弱书生没两样了?”
苏由倒是看得开,这次战事,他一路行来,所见所闻都让他开了眼界,一点不觉得上阵厮杀是多么危险的事,反而期盼着跟着杜尚等人立下功勋,为他后来的仕途铺好道路。
杜尚闻言摆了摆手,苏由毕竟不是个军人,看待战事还带着些浪漫滤镜,以为会与剿匪那般简单,他当即转身,离开前还不忘嘱咐苏由做好本职工作:
“罢了,随你便。记住,要做好统计,咱们这一趟,火药用一点少一点,务必要心中有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