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玮能够清晰听见众人的呼吸声,许多人都为他的言语而松了口气。
毕竟,眼前许多人从土地豪强转型过来的商贾们在工坊建设上投入巨大,最后虽然取得了成功,可望着那些叠层砖的纸钞却怎么也不是滋味,而今有了金银币,当即让许多人欣喜无比。
“可,这些钱币,与订单之事,有何关联?”
终于,有人率先从惊喜的情绪中挣脱出来,想起了崔玮刚才的发言,手指着桌子上仍旧打着旋的金币开口问道。
“当然有!”
崔玮一巴掌拍下,将翻动的钱币拍在桌面上,以极为铿锵的语气道:
“以眼前的钱币为基准,诸位算一算,我等这段时间到底赚了多少钱?若是从前,这些钱需要多长时间才能积攒?”
话语一出,顿时令在场众人陷入沉思,片刻之间,便有吸气之声接连响起。
“嘶!!从前觉得纸钞不靠谱,从未将之与以前的金饼相比较,而今一看,短短时日便有了二百金的利润,这在从前,至少需要一代人的积攒,这还是运气好,运气差点,随时都可能家破人亡,落得一文不值......”
有人闻言,心中自语着,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以往存在心底的一丝跑路的小心思,在唾手可得的巨大利益面前,早就消散无影了。
就在众人心神摇动时,崔玮那震撼心神的话语再度响起:
“诸位,我等走在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上,以水力器械生产为主的大型作坊,只要有充足的人力、原料,其所爆发出的积累财富速度远超从前。
以往那种以年为单位的以种子、耕牛、土地为生产资料的农业生产模式已经落后了,我等将要面对新的时代。
一个以工厂、技术、劳动力、财货为主的新时代,某将之称为工业时代!”
崔玮的言语在这个时候显得极有煽动性,那些本来觉得未来朦胧的作坊主们随着倾听,各自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了新的认识。
“可....”
有人举手,对崔玮的长篇大论不感冒,想要知道崔玮口中的工业时代与他们所面对的市场难题有何关联。
崔玮注意到了那人举起的手,却没有立即回答,自顾自的朗声说道:
“在工业时代中,一切都与旧时不同。人们不再被限制在土地、庄园、坊墙中,而是积极参与到生产中来。
这是一个以生产为主的时代,财富爆发的时代,机器的效率会被不断开发,技术研发会不断精进,生产的物资远超想象。
现在,我等与农庄协调之后,能够解决劳动力紧缺之问题,将来,吞噬南方同行能够拓展工坊技术版图,至于市场?”
崔玮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扫视一众关注他的作坊主们,极为轻佻的用手指点向自己:
“某就从来不担心市场!生产戈矛的器械只要修改工艺便能生产农具,制作铠甲的作坊只要转型便能生产机器。大战停歇,没有了唾手可得的战争财,可出现在我等面前的,可是北地广阔的民间市场。
想想看吧,那些刚刚瓦解掉的庄园,那些州府扶持组建的农庄,那些居住在城市中的居民,耕作的农具、铁器、耧车、收割机,日常生活的锅碗瓢盆、家具.....”
随着崔玮的讲解,众人眼前一亮,他们都知道,崔玮一开始并非军火商,其所有的作坊都是为生产耧车而设计,后续只因为把握了战场需求,迅速转向了军用市场,这才在州府订单中分得了一杯羹。
听着崔玮口中的广阔市场,作坊主们不由将目光从财大气粗的州府转移到了那些从前不曾在意的黔首身上,这一刻,从前被他们瞧不起的黔首小民们,顿时变得乖巧可爱起来,许多人心中还在惋惜,经过大战北地的人口不如从前,不然这市场将更为广阔。
“是极!今次大战,冀州的豪强倒了大霉,不知有多少坞堡庄园里作坊被毁,也就是说,冀州百废待兴,本地生产能力根本无法满足市场需求。正是我等大举南下的绝佳时机!”
有人扬起手臂,想起南方那帮倒霉蛋,语气雀跃道。
“而且,还不用担心那些小民没钱,我回顾过使君在辽东的行事,州府大可作为担保,以账款的形式向我等购买物资,”
有人闻言补充,深知州府还款能力的他们丝毫不担心资金链断裂。
“而且,即便大战结束了,也不代表州府的订单消失了。诸位想想,大战之前,幽州的地方建设,拓展官道,修建铁路,架设桥梁,其中耗费了多少物资?若放在南边,那又是多大一批订单?”
还有人一脸喜色,指出更为广阔的市场空间。
“可这只是短期情况,冀州虽然疲敝,可其底蕴仍在,本身就具备建设大型工坊的潜力。我等在幽州,工坊在沽水,哪怕有生产能力,可生产出的产品转运到南边,产品的价格上根本无法与本地竞争!
老朽了解幽州,沽水工坊的发展固然喜人,可其中的隐患颇多,在某看来,崔郎君口中的广阔市场,不过是沽水工坊临死前的回光返照罢了。”
就在众人一脸欢喜,为极为乐观的未来畅想时,却有人打破了众人幻想。
那是一个干瘦老者,身着锦衣,头戴皮帽,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崔玮,期待他的回答。
崔玮看着发言老者,心中浮现起对方的信息,仁泰商号的掌柜齐泰,生意涉及北地各州,行商网络遍及天下,堪称巨贾。
面对这样的人物,崔玮收敛了身上锋芒,极为客气的拱手回道:“齐老前辈,这便是晚辈下一步要讲的了。不知前辈去过土垠冶铁所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