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天寒地冻,可临渝的人烟却远比从前要多,因为渤海冰封而滞留此地的商人船主,为了商机到此经营的贩夫走卒,以及前来贸易的附近胡部,各式各样的人群簇拥着,汇聚在这一新兴区域,汹涌人潮的喧嚣声驱散了不少冬日的酷寒。
冬日里正是牧人牲畜减员的集中时节,比之从前眼睁睁看着牲畜损失的无奈,而今的辽西胡部有了新的选择,那便是驱赶牲畜入城售卖。
辽西的铁道开通不仅仅是拓展了滨海道的转运能力这么简单,便捷的道路条件,使得辽西一下子成为连接辽东与幽州的关键通道。
重要的战略条件,加上辽东商业的经济辐射扩张,使得当地的胡部也随之享受到了发展带来的好处。
牛二亲眼看见身着羊皮袄,戴着皮帽的乌桓少年与周围的胡部青壮一齐,将漫山遍野的羊群驱赶向临渝城外的庞大羊圈当中。
“看不出来,这些乌桓人还真有钱!”
看着这他从未见过的牲畜数量,牛二颇为咋舌,有些羡慕的舔舔嘴唇,望向同伴道。
“可不是!前次大战,这些胡部骑兵听说立功的也不少,得了不少斩获,听说这些蛮子不要财货,只要牛羊....可把那些管理财货的官吏高兴坏了。这一来一回,赚了多少钱?”
旁边一老兵闻言顿时应道,言语中多少带着些对那些官吏举措的艳羡。
“辽西胡部的日子也没你想的那么好,我听说辽西这边也有农庄,还是什么农牧并举,说白了就是种地放羊都要干。
我有一亲戚便是来了此地,虽说分了一大片地,可地都是生地,开垦不易,那些乌桓人一个个死脑筋,种地都不会,若非有那些大型器械租赁,今年辽西春耕就惨了。
一年到头忙个没完,年底还来找我家借粮。
不过,此地的肉价确实低廉,奶制品也颇多,许多汉人落户慢慢也就习惯了胡人饮食,广阳郡集市上的奶酪便是源自此处。”
牛二听着,轻轻点头,对那些乌桓少年背后的汉人面孔有了些许明了。
没多久众人汇聚成一队,迅速抵达了临渝城外的木制车站,铁路初建,两侧簇拥着无数车架马匹,时不时的便有人在铁道上搭设木架轨道,将马车转移平地上来。
纷乱的场景中,老兵们排成整齐的序列,就像军中集训一般,赶到了他们的车厢。
坚固的车架,内置的炭火,温暖的陈设,一度让老兵们回忆起了从前在辽东行军的日子。
砰砰!
忽地,温暖的车厢被人用手大力敲响。
牛二掀开车帘,看见一个红扑扑的少年脸庞,一双黑色眸子格外锐利,让牛二一瞬间想到了鹰隼。
“你是?”
牛二压住怒气,探出头望着少年略带倔强的面庞,居高临下的问道。他心中怀有疑惑,早先便从这些神通广大的战友口中得知了这一趟乃是绝密集训,来人都是精锐,且大多立有战功。
眼前的小鬼能够越过外边的重重警卫出现在他的眼前,本身就不是件容易事情,故而他也没有多少恐吓的意思。
少年望着牛高马大的牛二,手指摩挲着腰间刀柄,眼神里闪烁着危险的光。似乎稍有不对,便要动手一般。
这般生瓜蛋子,牛二在军中也见过不少,当即便想要下车,教训这小子一番。车上的老兵并不阻拦,而是环抱着双手,淡笑着看那少年出丑。
“得罪!得罪!兄台贵姓,听管事说,你们这辆车还有空位,还请容我与小侄上车则个。”
忽地,旁边闪出个身着锦袍的干瘦汉子,一脸谄笑,对着牛二以及车上的同伴连声陪笑,说着还不停往两人手里塞着东西。
牛二被这打扮得像个员外的汉子吓了一跳,比起少年,这人的出现更让他感到不可思议。
手掌中的事物触感也不对,牛二轻轻捏捏,仔细一瞧,竟然是一张崭新的二百钱纸票!
出手不凡。大户!还与军中有干系!惹不起!
牛二权衡一二,当即侧过身子,拉开厚厚的帐帘道:
“上车吧,只是,这车去往何处,我等也不知晓,怕误了你叔侄行程!”
“多谢兄台。”
暴发户的汉子道谢一声,便就拉着少年上车,其人手脚很是麻利,先给马车上的软榻铺上一层毛毯,接着摆上果盘、酒酿,招呼起二人吃食:
“来,二位,这趟路远,我等先饮一杯。”
接着他眼疾手快像是脑后长眼一般用筷子打掉少年伸向酒壶的手:“巴彦,你还小,不得饮酒!”
少年痛呼一声,狠狠瞪了一眼锦衣汉子,冷哼一声后,自顾自的钻到车窗前生起闷气来。
“哦?兄台知道我等的目的地?”
牛二被这锦衣汉子的做派勾起了兴趣,径直坐在案几前,同时招呼另一个同伴坐下,随即问道。
锦衣汉子端起酒壶,小心翼翼的给两人斟酒,饶是如此,酒壶还是颤抖着将不少酒液洒在案几上。
牛二抬眼望去,这才注意到对方右手缺了三根手指,而且仔细看去,手掌上满是疤痕,看着像是刀伤。
“辽东,襄平。我只知道这么多,其他的,都是绝密。不过,能上车的,都是好手!”
费了许多功夫,锦衣汉子终于给两人斟满酒,接着举杯道:“为诸位好汉贺!”
“惭愧!惭愧!”
牛二满饮一杯酒,连连摇头说着,接着望向对方道:“兄台也是老兵?”
“嗯,斥候营,掌旗官。”庞义看看左右,接着举起右手晃了晃,苦笑道:
“这手,是被白马义从砍的。不过我不后悔,若不是这三根手指,我这条命就没了。”
庞义说着,眼睛一度变得迷离起来。
他想起了这段日子的遭遇,渤海洋面上的风浪,庞大堪比楼船的巨鱼,为财富为利益而疯狂的沓氏士民,一一在他的眼前闪过。
“军爷,买支股票呗,稳赚不赔,保你下半辈子不愁吃喝!”
沓氏街头无处不在的股票经济,以及他们面带恳切的虚伪声音再度回响在耳畔。
扑通!
“有人跳海了!”
“又有人亏了!城门口的横幅大字挂了多久啊!股市有风险,入市需谨慎!”
看客们磕着瓜子,笑呵呵望着这场人间闹剧的上演。
见识过这副场景的庞义将怀中的巨款压得更紧了些,连连摇头,坚决道:
“不买!打死也不买!”
襄平城,陆家铁匠铺的后院内。
庞义掏出一张他耗费巨资从城中铺子里采购的水晶镜子,交给了名身姿婉约的少女:
“葛三让我交给你的,他,,死后,我在他遗物中发现了好多镜子,他生前曾说,没有一副铜镜配得上你的,他还说,要攒好大一笔钱,到你家提亲....”
庞义看看仍旧响着铁锤敲击声的铁匠铺子,眼睛有些湿润的吸吸鼻子,苦笑道:“总之,葛三回不来了。你,找个好人家就嫁了吧!”
少女的眼睛溢满泪水,手掌握紧了水晶镜的把手,指节都因为用力而些许发白,闻言她忽地站起身,用着母豹般的眼睛望着庞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