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俞少清,乃是个初入官场,无根无基之人,是他昨夜连夜召见,精心挑选出来的一枚“探路石”。
他就是要借这个急于求成,又易于操控的新人之口,去试探一下,龙椅之上那位,以及其身后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明王殿下,对此番大清洗的真实态度与底线。
虽然这已经是他人生之中最危险的时刻,但越是这样,他就越要谨慎,如果慌了阵脚,那更会增加自己暴露的风险。
至于这枚“探路石”,在探路之后,会不会粉身碎骨?
那便……与他陈言材,再无半分干系。
想给大哥当小弟,不背个锅怎么可以呢?不然养着它们吃白饭呀?
这,便是他这位言官领袖,冷酷而实用的为官之道。
俞少清手持象牙笏板,躬身而立,神态平静,目光清澈,全无寻常小官面见天子时的紧张与惶恐。
他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启奏陛下!臣,欲弹劾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陈言材!”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所有人都以为,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小御史,是要借着昨日之事,弹劾那两位行事酷烈,杀人如麻的王爷。
谁曾想,他竟是将矛头,直指自己的顶头上司,当朝言官集团的领袖,素有清流之名的陈言材?!
这……这简直是……不按常理出牌!
就连龙椅之上的朱棣,亦是眉毛一挑,露出几分感兴趣的神色。
站在言官队列之首的陈言材,更是当场愣住,脸上那副智珠在握,一切尽在掌控的从容表情,瞬间凝固,转为极度的惊愕与……难以置信!
这……这是怎么回事?!这俞少清,莫非是疯了不成?!
俞少清却不理会周遭那一道道或震惊,或错愕,或幸灾乐祸的目光,自顾自地,用一种平静却又掷地有声的语调,继续说道:
“昨夜三更,陈言材陈御史,曾秘密召见微臣至其府邸,言及,汉王殿下与赵王殿下,于京中大肆搜捕,手段酷烈,致使城中百姓,人心惶惶,破坏京师安宁。”
“他……他许以微臣高官厚禄,绝世清名,令微臣于今日早朝之上,出面弹劾二位王爷,以正视听,以安民心。”
“然,微臣以为,二位王爷乃是奉旨办差,清剿乱党,此乃匡扶社稷,安定天下之大功,陈御史此举,非但是非不分,黑白颠倒,其背后用心,更是……险恶至极!”
俞少清说到此处,话锋猛然一转,抬手直指早已面无人色,浑身微微颤抖的陈言材,声音陡然变得无比凌厉!
“臣,斗胆猜测!陈言材陈御史,之所以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唆使微臣,诬告当朝亲王,其背后,定有依仗!臣,严重怀疑,他陈言材,便是那潜伏于朝堂之上的建文余孽之首!他此举,乃是欲借微臣之手,混淆视听,阻挠王爷办差,以图……包庇其党羽,行那大逆不道之乱举!”
石破天惊!
满堂朝臣,此刻皆是瞠目结舌,鸦雀无声。
谁也未曾想到,一个区区监察御史,竟敢在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当着天子之面,公然指控一位位高权重的都察院佥都御史,是……建文余孽!
这已经不是弹劾,这是……不死不休的政治搏杀!
这俞少清,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陈言材此刻早已没了之前的笑容,只觉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
他做梦也未曾想到,自己精心挑选的一枚棋子,一个自以为可以随意操控,用完即弃的炮灰,竟会在最关键的时刻,反噬自身,将自己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完了!
他心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