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是自己亲骨肉,平日里含在口中怕化,捧在手心怕摔,此刻,又如何真能下得去狠手。
只是,今日之事过后,他东宫一脉,在老四心中,怕是再难留下什么好印象。
老二老三那两个虎狼之辈,定然会趁此机会,落井下石,对他群起而攻之。
朝堂之上,他苦心经营多年的那些人脉,怕是......也难保全。
眼下,也唯有暂且收敛锋芒,尽量减少在老四面前的出现,先避过这阵雷霆风头再说。
日后朝中无人可用,要再想压制老二老三,怕是难上加难。
朱瞻基见自家老爹盛怒之后,又转为长吁短叹,神色落寞,心中知晓风波或许暂缓,便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
“爹,孩儿愚钝,只是......只是实在不明白,为何......为何孙儿方才提及释放那些建文旧臣,会......会惹得四叔他老人家,这般雷霆震怒?”
朱高炽看着自己这个傻儿子,本不想再多言。
但一想到他竟还与那建文妖女有所牵扯,为免日后再因此事,触怒老四,招来灭顶之灾,还是决定将其中隐秘,与他分说清楚。
他沉默片刻,方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凝重。
“你四叔朱高煌,其降生之时,原本万里无云的晴空,骤然紫气东来三千里,此乃天降圣人之兆,加之你四叔自幼便聪慧不凡,远胜常人,是以,深得你太祖皇帝之钟爱与看重。”
“当年,朱允炆因嫉恨你四叔天资卓绝,圣眷优渥,恐其日后威胁自身储位,竟暗中派遣死士,意图刺杀。”
“但,那些刺客,皆被你四叔反掌之间,尽数诛灭,若非太祖皇帝及时出现,苦苦相劝,那朱允炆,当场便要血溅宫闱,即便如此,你四叔亦当着太祖之面,斩他一手一脚,使其沦为一个废人。”
“事后,你四叔曾言,杀心已起,可缓而不可泯,这,便是他与朱允炆,不死不休仇怨的开端。”
“再后来,朱允炆那贼子,趁太祖皇帝驾崩之际,竟胆大包天,暗中联合他的文党篡改遗诏,自立为帝。”
“其称帝之后,更是被权欲冲昏头脑,做的第一件大事,便是秘密调集京城内外,以及周边卫所所有可用兵马,号称十万大军,将你四叔住的地方,围得水泄不通,意图将其彻底扼杀。”
“然,你四叔又岂是凡俗之辈所能揣度,他一人一剑,杀出,于万军之中,直取朱允炆中军大帐,那一役,足足杀了七天七夜,血流漂杵,尸骨如山,那十万大军,竟被他一人,屠戮殆尽,十不存一!”
“当年,我与你几位叔伯,随父皇领军入城之时,亲眼目睹那尸山血海,修罗地狱般的惨状,便是军中一些久经沙场的百战悍将,亦被那血腥一幕,骇得当场呕吐不止,数日食不下咽。”
“而那朱允炆,说来也是气运未绝,竟不知何时,趁乱逃脱,不知所踪。”
“正因那朱允炆逃脱,你四叔胸中一口杀气难平,几欲戾气冲天,将整个应天府化为血海。”
“他本欲将那尚被羁押的三万余建文旧臣及其家眷,尽数斩杀,以泄心头之恨,最后,还是你皇爷爷,带着你皇奶奶,于你四叔面前,苦苦哀求数个时辰,方才让你四叔勉强压下杀念,改判将那些人尽数发配边疆,充作苦役,能留下一条性命,已是你四叔法外开恩,天大的仁慈。”
“而你今日,竟还敢在你四叔面前,为你皇爷爷出头,劝他开恩,放了那些建文余孽,你这不是自寻死路,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