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这世界上有些人和季华鸢同样吸引着那些天家贵族的爱慕,那些人往往刻意表现出对自己的美不自知,以至于矫揉造作。而季华鸢,他从来都知道自己带着怎样的吸引力,他知道自己会令那些天之骄子多么的疯狂,可他往往只是撇嘴一笑,带着半分嘲讽半分不在意,轻描淡写地走开。
也许这才是他能锁住晏存继那颗心的最重要的原因,轻视。
他高傲到目空一切,甚至无视自己。这整个世界,他的眼里只能看见北堂朝。三叔低叹一口气,可那是天家贵公子,季华鸢再多深情——这样的人他见得多了,又有谁真的得到了天长地久?
季华鸢安置好最后一个弩箭之后跳下树,拍了拍手上的灰,而后走过来对坐在地上的三叔说道:“差不多了,叫你的人带着我让他们准备好的东西各自就位吧。”
“好。”三叔站起来,一声令下,黑衣人纷纷纵身跃上季华鸢为他们划定的位置,各自隐蔽入宽厚的树体之中。过了片刻,有人来报人员和犬队集结完毕,三叔严声道:“所有人,听华鸢吩咐。”
“是!”
季华鸢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看着自己面前严阵以待的黑衣人队伍,就连那十几条狗好像都很紧张的样子,季华鸢轻声道:“别紧张,别紧张……你们的任务很简单,等会我就在挂着假晏存继尸体的那棵树上藏身,你们每人牵一条狗,没有狗的两人一伙,各自散入山林,匿身于最外层火药圈之外,等我手势。”季华鸢语落之后蹲下身子摸了一把毛茸茸的狗头,轻笑道:“狼嗥会吗?等会连人带狗,都给我扯开嗓子叫唤,变着调叫。还有那些赶不回来的弟兄,你们用雀声提前传令下去,这边狼嗥声一起,大家都跟着叫唤,有多大声喊多大声。”
“这没问题,但是……”一个黑衣人安抚了一下身边摇着脑袋的狼狗,犹豫着问道:“可是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给疯狂的狼崽子们再加一道催命符罢了,哪那么多废话。”季华鸢难得粗鲁地敷衍着回复了一下,而后就拿起一把自己留用的弓箭纵身跃上了树,对底下干瞪眼的人吆喝道:“差不多了就给我架火,把这块照得亮亮的,让所有人都看清楚晏存继这张死人脸!”
季华鸢吆喝完这一句就不再说话,三叔只好安排着大家分头行动下去。季华鸢半眯着眼看他们开始行动,终于松了口气,微微偏过身望着祁兆的方向,目光渐渐凝重下来。
他必须要让漫山遍野都是狼嗥的声音,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扰乱狼崽子们之间的传讯,只有在与大部队联系不上的情况下,看见酷似自己殿下的尸体的狼崽子才会不顾一切地往这边汇聚。然而更重要的是,季华鸢要借此干扰晏十七和晏存继的联系,他要让晏十七也困惑然而却联系不上晏存继,即便联系上了,也无法阻拦住漫山遍野已经疯狂的弟兄。
季华鸢高高立于树冠之上,远远眺望着母渡江视线尽头处停泊的那几个小黑点。心算道:没有意外的话,风营的弟兄应该已经回撤到祁兆山脚下了。相信北堂朝得到消息后很快就会向北堂治求救,南怀的大部队只要进了山,晏存继就再无他法。
而现在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拖住晏存继率领手下真正的主力进军祁兆山的脚步。成败在此一举。而为了这一举,将会埋葬百来名铁骨热血的狼崽子,那些人,都是晏存继的心头宝,是他最珍贵的家底。季华鸢微微凝起双眼,眺望着看似平静辽阔的江面,低声喃喃道:“你不仁休怪我不义,来吧。”
火光很快就冲了天,黑衣人将附近能够捡来的树枝和落叶都投入了那堆火焰之中,热浪滚滚熏得挂在树上的死人好像成了鬼,看起来诡异得可怖。季华鸢缩在树上也热得不行,他探出头来看了一眼那个死人,而后打了个哆嗦别回脸去,暗暗提醒自己等会千万别回头,这要是受到惊吓失足从树上掉下去,他这辈子都没法做人了!
附近的骚动产生的非常快,静谧的树林中第一声狼嗥起,季华鸢立刻便在树上比出了手势,下一刻,整座山林中狼嗥声此起彼伏,响彻了死一般寂静的黑夜。季华鸢在树上面缩着,从各个方向都看不见他人究竟在何方,只有一根小树枝,偶尔会伸出来晃悠晃悠,小树枝往上捅捅,四周藏着的黑衣人就往高了叫,小树枝往下压压,黑衣人就沉下嗓子装一装深沉悲痛的野狼。邪乎的是,无论是哪里的人或者狗累了想要偷个懒,那灵活的小树枝立刻就凶狠地朝他们指了过去,害得所有人都不得不红着脸喘着粗气玩了命地嚎。
季华鸢在树上捂着自己的耳朵叹气,叫得太浮夸了,太浮夸了。
最先到来的狼崽子在狼嚎声开始后的半盏茶时间内便到了,季华鸢在撕裂山谷的狼嗥声中费力地把那一股雀叫挑了出来,眼皮往下一撂瞧着不远处灌木丛中的三叔,三叔朝最外围北面的方向指了指,然后比了一个数字三的手势。
季华鸢点点头,压下手去,三叔很快便传令下去给那边的黑衣人,按兵不动。
按照狼崽子们谨慎狡猾的习惯,不可能单兵直入。季华鸢悠闲地在树上咬着树叶,他知道狼崽子们是在等大部队人马会聚过来一起突袭,巧的是,他也在等这个。
等吧,大家都在等,现在心急火燎的大概只有晏存继,和他那两条忠心耿耿的护家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