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黑夜山林里行进,周围潜伏着不知数的散兵和岗哨,可是一行人走得毫不遮掩,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嚣张。季华鸢起初还偷眼瞟着左前方一脸严峻却毫无怯意的三叔,后来在部队偶遇了两伙狼崽子并顺利消灭之后,他也不再费心了。合着这打的就是人数战,你狼崽子再骁勇善战,还不够这几百人塞个牙缝。季华鸢眼睁睁看着狼崽子们被血屠,心中幽幽一叹,他原还有些担心这三叔是不是想了什么别的出路,现在看来,十成十的地主土财主作风。
人多就是胆大呐。季华鸢低叹一口气,干脆半闭上了眼,被身后黑衣人一推一推的走,也不用担心遇到危险,这可好,权当养神了。
林子越走越密,光线也越来越暗了,到了后程,便是连游兵在外的狼崽子也遇不上一股。身边两个黑衣人在一起小声嘟囔着真他奶奶的无趣,出来杀人,自己手上还没沾上一滴血,净看着这冷面木头了。他们说着,见季华鸢半闭个眼也没个反应,便更加无所顾忌了些,声音也大了起来。黑衣人又抱怨了几句后,终于引来了三叔的注意。季华鸢半闭着眼感受到身前那老头终于停下脚步看向自己这边,于是幽幽地叹口气,睁开眼正好看见三叔正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季华鸢低声道:“华鸢本来就没什么图谋,只想做个富贵傀儡。你们这仗怎么个打法,损伤多少,都与我无关。不过我还是想问,您这究竟是在干什么?”
三叔闻言明显一愣,好似没有想到季华鸢消沉了这好一会之后竟然会丢来这么一句质问。季华鸢看着他发愣,又叹一声,低语道:“找死?”
三叔的老脸瞬间便沉了下来,他咬着牙道:“你说什么!”他说罢,黑袖一挥指着周围浩浩荡荡的黑衣人队阵,说道:“老夫兵贵人众,这一路走来势如破竹,有何不妥?”
季华鸢轻嗤了一声:“势如破竹?就那几个狼崽子,算什么遮挡?你这后半路没遇见阻碍,在你看是自己势如破竹无人敢挡,而在我看,却是早已经被晏存继的暗哨盯住了,正往人家的包围圈里走!”
三叔闻言却毫不露怯,他脸上浮现一丝诡异冷凝的笑,这笑在这阴森森的黑林子里怎么看都有些吓人。而这老头的眼睛又很亮,季华鸢看他笑着,心里蒙了一丝像是撞了鬼似的别扭。三叔冷哼了两声,说道:“我当然知道自己正往他们引的方向去,不过季华鸢,无论如何,是我要杀晏存继,又不是晏存继图谋许久要来杀我,老夫有什么好怕的?我们兵精人众,老夫现在想的,就是和他硬碰硬的来一仗!有火药又如何,正面接触上了哪分得清敌我,老夫就不信,他舍得用他狼崽子的命来和我换!不过话说回来,他舍得换更好,左右老夫人多,我死得起,就不知道他是不是死得起!”
季华鸢闻言收敛了眉目间的轻笑,严肃地看着三叔,嗓音低沉:“噢?那这么说,您是一心想和他的主力正面相迎了?”
“当然。”三叔哼了一声,将双手负于背后:“理应如此。”
“嗯。”季华鸢点点头:“很好,这也是我所想的。只不过我之前建议您分派一路做后援,您若是信不过我不肯分这三成兵力,那也无妨,无碍大局。”
“少废话。”三叔冷哼一声,他看了看季华鸢身边一左一右拿着他的两个黑衣人,皱眉道:“不是老夫不信你,只是你这人,什么都要藏一半。纵使你的心思真的和老夫往一处想,你也留了太多自己的手脚在后面,老夫不得不放。”
季华鸢忽然笑了,干脆地说道:“我懂,换作是我也会生疑。不过既然您心里明白季华鸢不可能真的生什么异骨,就也别这么紧张了。一会打起来,您这样束着我,就等同于少了一个能干的杀手。而且还要制约着您不少的人马反过头来保护着我,如此掣肘之举,您自己心里也明白轻重。”
三叔闻言挑眉:“你能杀人?”
“当然。”
“老夫还道你一介书生,菩萨心肠,叫你反戈向晏存继放一箭已经是难为你了。”
季华鸢笑了,笑容格外真诚,那双明亮漆黑的眸子在黑夜中一眨一眨的非常好看,里面蕴着的轻松的笑意会让人不那么紧张了似的:“季华鸢既然肯自己也上山来,就是做足了打算要杀人的。自我回帝都起,晏存继就在我和北堂朝之间摆了不少道,我和你与他之丑各不相同,但总是想要他死。一会打起来,还望三叔给华鸢点舒展手脚的机会,您杀晏存继只是奉命而行,本身和他没什么仇恨,不如这斩首的任务,就交给华鸢吧。”
三叔的目光格外阴遂:“你小子满嘴鬼话,我怎么敢放心让你冲到晏存继身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