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对手,怎能不让人忐忑。即便计划周密如季华鸢,也免不得心底发凉。
季华鸢看着晏存继消失在视线内,深吸了一口气,仍然觉得头晕得厉害。这是佛殿,绝对是容不得半点欢爱亵渎之地,是以他虽然是晏存继带进来的“新宠”,却绝对不会被安排到一处住所。季华鸢心理估量,自己大概和那些礼乐师们住在一起,这些人既不是祭祀礼的正主贵客,也不是下人奴才,通常都会统一住在北面的偏院里,三到四人一间房。
季华鸢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和他同住的师傅们一下车就被拉走忙正事,让他在晚上之前能好好地一个人睡一觉。
季华鸢忍不住低叹了一声,一个人无声地拖着疲惫虚软的身子往北面走。幸运的是,北院一片安静,不知是乐师们还没来得及赶过来,还是他们真的马不停蹄地去忙活了,这里暂时只有他一个人过来。季华鸢懒得去想自己被分进了哪一间房,为了避免麻烦,索性直接推门进了最小最偏的一间房。
房间里很冷,季华鸢一进来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不知为何,他身上竟然出了薄薄一层虚汗,一进这过分阴寒的房间,立刻觉得脑袋涨了起来。
这不是个好兆头——季华鸢在心中低骂了一声,他精心筹谋这么久,怎么能被这突如其来的风寒破坏掉?
房间里的桌上已经准备好了热茶——南怀的宫人确实训练有素,更何况,毕竟是一个主子分摊几十个奴才伺候着,怎么可能不周全。季华鸢松了口气,拖着早就软掉的脚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捧起来慢慢喝下去。
这茶不是什么名贵的好茶,但是味道也不差,季华鸢一心求暖,没一会就将一只大肚茶杯喝的干干净净。喝过热茶之后肚子里渐渐暖了些,季华鸢放下茶杯,轻舒一口气,想着抓紧时间睡一觉,却是忍不住坐在桌边望着还冒着白气的茶壶出了神。
他有这两年习武的历练后身体当真好了很多。过去他每每一路颠簸来到这佛殿里,总是晕得天旋地转,年年说要陪北堂朝守灵,却年年都病的起不来床。季华鸢记得,那些年,北堂朝总是会在房间里留两盏蜡烛,在昏黄的灯光下为他燃一把安神沉水香,哄着他睡。那人柔和的面庞在昏黄的光影中慢慢分离出好多重影,又渐渐合拢起来,就在那闪闪烁烁的光线下,听着远处的木鱼声,他沉沉睡去。
季华鸢叹息一声,茶热散去,屋里的阴冷将他拖回了现实。他撑着桌子站起来,一偏头,却看见一双熟悉的黑靴近在眼前。
季华鸢心头一惊,下意识地擡头——北堂朝已经无声无息地站在他眼前了,正静默地看着他。
季华鸢吓了一跳,差点叫出来。然而他却忍住了,他在心里忍不住对自己伸出了大拇指,真是迟钝到了一定的地步。他叹息一声,站起身来看着北堂朝,面无表情地轻声问道:“你跟过来干什么?”
北堂朝看了他片刻,突然伸手往袖中摸索,季华鸢忍不住偏过头看他在找什么,却见北堂朝转眼掏出一个非常小巧的牛皮纸包来,放在他手心里。北堂朝垂下眼皮想了想,沉声道:“还以为你习了武后不会晕山路,临时从司礼太监头子那里讨的,就只这么多,省着用吧。”
季华鸢一愣,他拉着那个小纸包上的绳子拆了开,熟悉的沉水香味若有若无地飘散开来。北堂朝的声音有些闷闷的:“这块有些小,不过要是还有行动,也够你用一次。”
季华鸢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有些发懵,却又恍惚间不愿意问得清楚,他犹豫了片刻,只含含糊糊地点头嗯了一声。
北堂朝像是松了一口气,他安静了一会,又说:“我跟你一路,你都没发现吗?”
“嗯。”季华鸢点头,转瞬又觉得有些丢人,便又补充道:“平时不会这么……”
“我知道。”北堂朝点着头打断他,想了想,又道:“等行动开始了,无论晏存继守不守信,都小心些吧。我这边……守护都是万全的,不必太挂心。”
季华鸢只能再一次点头。
“那件有护心甲的夜行衣带了吗?”
“带了。”季华鸢只低头看着手心里捧着的一小块沉水香,多一个字都不会说似的。
北堂朝嗯了一声,低声道:“晚上穿上吧。”
“好。”
北堂朝点了点头,他仔细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要嘱咐的了。他低头看季华鸢,对方正低着头仔细看着手心里的沉水香,从他的角度看倒像是垂头丧气似的。北堂朝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说的,他想说“那我走了”,却又突然觉得,这句话好像有些……有些奇怪。
许久,季华鸢感到身前的人及其轻微地叹息了一声。北堂朝什么也没说,他转过身,静静地离开了。而季华鸢,一直都没能移开视线,他看着手心里的那块沉水香,难以回神。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