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已经明显地带有指责的含义了。他是王爷,而他只是一个影卫。翟墨知道自己,太放肆了。
方才在灌木丛中,北堂朝对朱雀比出的是拇指,指向东北方向,是东门的暗语,断腕。他对翟墨平直地伸出手向下纵切,是腰斩。
战机转瞬即逝,没有人胆敢质疑,只有执行。他们都是好战士,但不代表他们不敢质疑老大的决定。
北堂朝看着他,这个好下属梗起脖子,让他没有法子。对翟墨,打得,骂得,但是现在人家心里有疙瘩了,你就只能顺着他。这个下属,北堂朝是有很深的情分在的。终于,他低叹了一口气,道:“本王瞧见那一个个的晏存继,心里就堵了。你们若是觉得实在没有必要,等会见到的西亭兵,该怎么杀,就怎么杀吧。”他说着,皱起眉,在翟墨的脑袋上转着圈大力囫囵了几下,然后推了他一把,“养你们这群兵蛋子养的,越来越娇贵了,成天磨磨唧唧的。快走,他把别的狼崽子都招来了。”
翟墨这才有了几分生机,他看着自己当先一步远去的老大,突然觉得心里很踏实。
其实更触动他的,是方才那句“王储!千秋万代!”,那一瞬间,他觉得西亭铁狼军人人都像是被晏存继洗了脑一样的。他们追随晏存继,不是单纯的对王者的膜拜,不是对祖国的忠诚,而更像是愚昧无知的平民对神的拥护和狂热。
那一瞬间,翟墨在心里问自己:是不是,他也是一个这样的存在。只是刚好,他效忠的主子更强大,他自己也更勇武,所以倒在血泊里尸首不全的,不必是他。他和他们,到底有什么区别。
但是北堂朝刚才伸出手,使劲揉着自己的脑袋,对他别别扭扭的,几乎等于是认了个错。
他是他跟随的主子,他也是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翟墨突然想到,除了北堂朝有心为之的时候,这个王爷其实是没什么架子的。一起战斗,他常常是冲在前面的,而不会缩在重重保护圈里,看着自己的手下一层一层为他死去!
他跟着他,不是盲目的狂热。是那个人,他足够强大,他足够智谋,他足够爱惜自己,爱惜追随着他的每一个弟兄。那个人,值得。
翟墨快步追了上去,如常护在北堂朝左侧翼前方,伏低身子,小心谨慎,敏锐洞察。
北堂朝在他身后低笑:“别过劲来了?”
翟墨没有回答,安静肃杀的山林,血腥味更加弥漫,却不似刚才那样如修罗地狱般可怖。翟墨目光沉静犀利,胆大,心细,他压低声音,如常叮嘱道:“王爷当心。”
北堂朝又一次忍不住摁了摁他的脑袋,对左后方的朱雀伸出手:“把面具给我看看。”
面具在没有戴在脸上的时候,是看不大出来相貌的。但是懂面具的人就不一样了,他们可以根据面具的五官走向,想象出这面具的样子。
快速潜行约五里地之后,北堂朝随手指了一块巨大的山岩,翟墨探查四周没看见什么危险,于是三人一起暂时躲在了那山岩的后面。
刚才那小狼崽子一声吆喝的反响,拉拨了两支铁血军队成长起来的北堂朝自然心知肚明。这战友死前的嗥叫,那可真是比什么悬赏都来的厉害,直接就能把一队人的血烧着了。此刻刚才那块地方,大概已经被西亭兵清扫了不知道几个来回。
用狼嗥交换战报,不必一层一层向上拖沓,直接报吿给最高领导者,然后直接听命。有点意思。北堂朝觉得,这个,其实日后可以拿来学一学。
但是晏存继,居然敢当着我的面发布号令,你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王爷,我们要这面具做什么?”朱雀看着北堂朝手上的面具,刚才北堂朝给他一个手势让他拿,他便拿了,此刻却还真是想不出能有什么用。浑水摸鱼?可是往哪里浑?这山林里都打乱了,你能浑进什么水,摸出什么鱼来?
林子上空的狼嗥依然没有停止,东一声西一声的,听得人瘆的慌。
“我知道晏存继在哪里。”北堂朝的声音平平淡淡的,他皱着眉看着手上的三张面具,厌恶地撇着嘴。
朱雀嘿嘿一笑:“呦,那您可真是神了。”
翟墨捅了他一下,面色严肃:“王爷从何得知?”
“狼嗥。”北堂朝依旧是面无表情:“刚才的嗥叫声里最平静的那一声,是从西北方向来的。距离我们现在这个点,大概二十里地,不算远。”
朱雀夸张地皱着眉,满脸的不相信:“这也太玄乎了,那么多声呢,就能听出来谁平静?再说平静怎么了,说不定就是一个没心没肺的愣头兵。”
北堂朝懒得理他,这人闲着没事也愿意挑刺,他心里想着回去后要好好给朱雀去去毛病。战场上话多,八成是一紧张就话痨,这可不成。
这一次,倒是翟墨开口替他向朱雀解释:“真要是愣头兵,就不会插这一句嘴。晏存继也算真汉子,自己的手下死前那么喊他一声,他要是没个表示,了他那一声调派。我想,他大概怀疑上了刚才动手的是我们。”
朱雀听得一愣一愣的,转头看着北堂朝,北堂朝平淡地点头,只说:“和你墨哥出任务,多学习,少质疑。”
朱雀不忿地嘁了一声,低声问道:“那我们现在去哪?”
北堂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提起手上的面具:“你忘了,我们本来的目的是,斩首。”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