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的时间是子时,北堂王府主灯火熄灭是在亥时三刻。季华鸢知道若是北堂朝夜里突然过来,那是怎样也瞒不住的,但他还是在床上铺好了被子,又在被子下塞进鼓鼓囊囊的枕头。
今夜飞鸢楼早早便熄了所有的灯火,季华鸢坐在黑暗的屋子里,在心中默数时辰。亥时三刻整,季华鸢推开房门,一路走到院外,对守夜的两名侍卫道:“你们去主院告诉王爷,我今天很乏,这就歇下了。他若是有事,明早再说吧。”
侍卫低头应是,季华鸢又道:“不必回禀,我这就睡了。”
“是。”
季华鸢看着两个侍卫走远,转身走回屋里,关死房门。漆黑的房间,季华鸢的眼睛格外地亮。虽然此番是送行,但深更半夜与西亭人混在一起,他总是不得不防。季华鸢拿出北堂朝为他准备的夜行衣换上,将常用的匕首缠在右脚踝外侧,左脚靴子里如常插了三道锋利的飞刃,长发用特殊材质的发带束起,这发带非常柔韧,关键时刻也能用作一件武器。季华鸢打点好了自己,将换下的衣服如常搭在床边的架子上,想了想,又折回身去揣了一包钢针、一块北堂王府的腰牌。
如遇不测,若是撞了大运能向地方官兵求救,这腰牌也是证明身份必然用到的。
准备好了一切,季华鸢悄无声息地摸出了飞鸢楼的院子。
王府的侍卫素来精锐,但是季华鸢并不怕,这里的夜岗,他熟得很。真正让季华鸢担忧的,是王府内潜伏的东门暗卫。季华鸢刚进东门,这暗卫的换岗规则他尚且不清楚。幸运的是,暗卫在王府里也是隐秘的存在,常理来讲,是不与侍卫照面的,行迹上难免也会有些偷偷摸摸。而季华鸢的这身行头,无疑就是浑水摸鱼的最佳掩饰。
摸出去比预想的要顺利得多,季华鸢一路上避开岗哨、绕过巡侍,简直堪称顺畅。更幸运的是,他居然没有遇见任何东门人。季华鸢暗自庆幸之余,却不知道,今夜王府里根本就没有东门人,那些暗卫,此时此刻都在基地进行紧急部署。
季华鸢是从后院一处最偏僻的边墙翻出去的,从这里翻出去,刚好与王府正门隔开一条巷子,离城门也更近一些。此时已经将近子时,季华鸢绕开了人多的街道,一路专挑小路走,在弯弯曲曲的巷子里飞快地穿梭,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城门口。
远远的,城门口没有人,只有紧闭的城门和一个守卫。帝都城门的守卫,向来有一半东门人。现在是午夜,按理应有两个守卫轮值。季华鸢在远处看了看,轻而易举地就从呼吸轻重间辨认出眼前守卫刚好是东门的暗卫,这又一次的证明了,他今晚真的很幸运。季华鸢走上前去,攥住了自己袖口银刺的十四两个字,低声道:“是东门的兄弟吗?我外出办差误了时间,现在要回东门,麻烦借个方便吧。”
那人擡头看了他一眼,看见他的夜行衣,点了点头。守卫将手搭在城门上,却没有打开,而是进一步确认道:“有腰牌吗?”
“事出匆忙,来不及带。”
那侍卫闻言收回了手,摇头:“那我不能放你。”
季华鸢想了想:“王府的腰牌行吗?”
守卫点头,季华鸢便从腰间拿出一块王府的腰牌来给他看——这样的腰牌旁人难得,但他房里至少有十块。临走前随手一抓,竟然真的让他撞着了。
那守卫接过腰牌来,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将腰牌递回给他,说道:“路上小心。”便替季华鸢开了门,季华鸢只是沉默着点头致意,利利落落地出了关。
城门在他背后关闭,季华鸢缓缓松了一口气。
城门里外完全是两幅景象,若说门里是一座沉睡中仍显繁华的城,门外就是亘古静谧的山林。季华鸢一直向郊区走了近二里路,终于看见五匹高马,一辆马车。晏存继骑着最高大的一匹黑马,笑嘻嘻的声音替主人当先迎了过来,在黑夜里格外突兀:“你要是再晚来一些,我就要回去睡了。”
一切顺利,季华鸢的心安定了些,他走上前去淡淡道:“劳您大驾,竟然还亲自来送。”
晏存继嘿嘿一笑:“一手交货一手放人,我要回自己的东西,当然要自己来拿。”他说着,向季华鸢摊开手:“簪子呢?”
季华鸢看了一眼马车:“在身上,让我先见人。”
“瞧你胆小如鼠的样子,大半夜的我人都折腾到这了,还能骗你不成。”晏存继说着不屑地撇了撇嘴,向阿九动了动手指,阿九微微点头,侧过身为季华鸢让开一条道:“公子请上马车。”
季华鸢看了晏存继一眼,走上前去擡脚钻进了马车里。车厢不大,但还算干净舒适,谢司浥一个人坐在中间的座位上,斜靠着车窗,看见季华鸢进来,轻轻一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