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鹓雏竟未休(1 / 1)

卷首语

《大吴会典?宗人府》载:\"宗室玉牒须用庐山纹玉琢十三节链装订,每节阴刻宗室生辰八字,字深三分,填以赤金。成链之日,宗正卿需持御赐验印锥,于每节玉节背面点卯,锥痕作'风'字形,录于《玉牒成造簿》,缺一节则全链废置,匠人杖一百,流放三千里。若玉牒链意外断裂,掌牒典吏需即时以黄绫裹新旧断口,加盖宗正寺印,三日内呈送三司核验。核验官需比对《玉脉断纹图谱》,辨明裂纹走向、沁色深浅,绘图注说附卷。违者,典吏杖八十,枷号三月;宗正寺丞夺俸一年,降一级调用;宗正卿失察,杖六十,罚俸两年。若故意损毁玉节、伪造断纹,典吏充军边疆,寺丞流放烟瘴,宗正卿论斩,家属没入官为奴。\"

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

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鹓雏竟未休。

永熙六年腊月初三,九江按察司鉴宝阁内烛影摇红。谢渊手持黄铜放大镜,镜片在十二节青玉链上移动,青铜镜反射的烛光映出他眉间深锁的川字纹。\"第三节内圈阴刻'燧初'字,\"验印锥的铜尖轻点玉节断口,在冰裂纹间激起细不可闻的颤音,\"《宗室名讳录?襄王卷》载,萧漓表字'燧初',玉筋篆笔锋与《玉牒刻字规制》卷三'宗室幼名必用内府玉工'完全契合。\"

仵作王忠双手捧着魏王案的檀木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当年刺客坠楼身亡,靴底夹层搜出这节断玉,\"他解开浸着血渍的黄绫,露出半枚青玉,\"阳刻'烈'字,断口冰裂纹呈'川'字形——《庐山玉脉考?元兴矿脉》记,该走向对应星象'天川星动',正是元兴帝登基时的御定纹式。\"

谢渊将两节断玉并列在《玉牒制作考》的描金图谱上,指尖抚过拼接处的冰裂纹:\"此书卷五明载,冰裂纹玉开采'十斤得一斤,百斤成一链',\"他的目光扫过图谱上的断纹分类表,\"且每代玉牒链纹必应天象:元兴元年'人文星明',故用'仁'字纹;泰昌年间'天川改道',方许用'川'字纹——而襄王玉牒制于元兴朝,为何会出现泰昌纹式?\"

王忠突然从匣底抽出半张残页,边缘焦黑:\"大人,这是从宗人府焚纸炉里抢出的公文,\"他指着模糊的朱砂印,\"当年称玉节断裂为'匠人误触冰裂纹',但验印锥痕显示...\"

\"验印锥痕?\"谢渊的验印锥重重敲在宗人府旧档上,锥尖在\"玉节完好\"的批注上划出裂痕,\"泰昌帝御赐的验印锥共九枚,\"他展示锥柄的\"风宪\"刻字,\"每枚锥尖都有独一无二的缺口——宗正卿的验印记录用的是三号锥,可那年冬至祭天,三号锥分明在礼部!\"

靴声如雷,宗人府典吏李通带着四名玄夜卫踢门而入,腰间十三节玉牒链撞击声与那年刺客如出一辙。\"谢渊!\"他的象牙笏板直指案头,青玉纽扣在火光下泛着冷冽的光,\"私扣宗室玉牒链,按《宗人府条例》卷七,当处'斩监候,籍没家产'!\"

谢渊举起盖着宗人府大印的《宗室玉牒查验单》,朱砂批注穿透三层宣纸:\"今晨在宗正卿陪同下验牒,\"他的指尖划过\"第三节裂纹走向不符,疑为后配\"的朱批,\"新玉节冰裂纹呈'川'字形,而《玉牒链纹定式?元兴朝》第三条:'凡玉牒链纹,必依年号首字取象,元兴元年当取\"元\"字右半,即\"仁\"字纹——李典吏敢说这新节不是伪造?'\"

李通手按佩刀的指节发白:\"新帝即位,更换玉牒链纹乃...乃旧例...\"

\"旧例?\"谢渊突然展开魏王案拓片,将两张拓片在烛火下重叠,\"七年前缺'烈'字节,今年缺'漓'字节,\"他的验印锥沿着拼接后的暗纹游走,\"两节相合,正是'元兴'年号的籀文写法,外沿轮廓与《大吴舆图?江西卷》的宁王庄田边界完全吻合——\"锥尖猛地戳在地图上的\"三千顷\"标记,\"而这里,正是元兴帝当年扩建的军屯!\"

李通的笏板\"当啷\"落地,玄夜卫的刀鞘摩擦声在室内回荡。谢渊却从袖中取出《大吴律?职制律》,红笔圈出\"欺君罪\":\"宗室玉牒纹式不符,宗正卿当斩;\"他的目光扫过李通青白的脸,\"而你,\"指尖划过\"伪造查验记录\"的条款,\"按《问刑条例》卷二十一,当处'凌迟处死,家属发配烟瘴之地'——还要我念出《大明会典》的连坐条款么?\"

片尾

子时的梆子声敲过三声,暗卫的密报终于送达:\"襄王府近三月购入庐山茶梗两千斤,皆用宗人府火漆封印。\"谢渊望着密报上的锯齿纹火漆,田册火漆印完全一致。案头的田册边缘,暗红的茶渍与朱砂混合,竟渐渐显露出\"三万顷\"的笔锋——那是左手书写的痕迹,与陈懋的批文如出一辙。

他摸出玉牒链的两节断玉,冰裂纹在月光下泛着青光。宗人府的飞檐在夜色中投下阴影,仿佛无数只手在争夺这小小的玉节。谢渊知道,这两节断玉不仅是物证,更是打开三代阴谋的钥匙:魏王萧烈、襄王萧漓、宁王萧彬,三位藩王的小字刻在玉节上,正对应着三代人对庐山隐田的侵吞。

\"备马,\"谢渊将断玉与拓片收入贴黄匣,用火漆封印时特意压出御史台的\"风宪\"纹,\"天亮就启程进京。\"他望向窗外,玄夜卫的灯笼在街角闪烁,却照不亮深巷中的黑暗。但此刻,他手中的证据链已经完整:玉牒链的断纹、田册的火漆印、茶梗的孢子、血字的笔锋,所有线索都指向同一个真相——宗室三杰利用玉牒链暗纹,持续三代改易田界,侵吞民田为私产。

夜风卷起案头的《宗室名讳录》,谢渊望着\"烈漓彬\"三个字,\"御史的眼睛,要看穿宗室的冠冕。\"他握紧验印锥,锥柄上的\"风宪\"二字硌得掌心发疼——这是使命,也是责任。哪怕前路是宗人府的铜墙铁壁,是满朝文武的集体缄默,他也要带着这些证据,在永熙帝的御案前,撕开这张笼罩江西多年的黑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