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6章 直臣闻警起寒宵,玄夜探微查祸苗(1 / 2)

卷首语

“大吴神武元年(太祖萧武开国),诏建太庙于京师南郊,以祀列祖,太祖殿为正殿,藏《皇吴祖训》于紫檀木匣,覆黄绫,按‘月朔望(每月初一、十五)署吏与守卫同检视,季秋(九月)熏舱防虫’之制管护。祖训凡十章,首章‘立嫡以长,固国本,万世不易’,为帝系传承之圭臬,历代帝嗣皆以之为据。

成武帝萧栎因边事劳心,体稍违和。旧党余孽——前礼部尚书王瑾心腹、留任太庙署丞赵安,暗结鲁王旧部张承(已系诏狱),谋借祖训生事。安伪称‘太医院拨付之防虫药材(苦参、芸香)未到’,拒行季秋熏舱之礼,纵容衣鱼虫滋生,致祖训首章‘立嫡以长’四字为虫蛀啮,‘嫡’字去‘女’旁、‘长’字缺‘丿’笔,欲散布‘祖训受损,嫡长不固’之讹语,动摇太子萧烨之位。

时太保兼兵部尚书兼御史大夫谢渊,掌全国军政及监察之职,先接玄夜卫北司指挥使秦飞密报‘太庙防虫逾期两月,赵安私入太祖殿三次’,遂察其险。渊不敢轻动,先遣秦飞率暗探查太庙署‘出入登记档’,获赵安戌时私会张承于太庙角门之记录;再命御史台核礼部‘药材拨付册’,证苦参、芸香已于上月廿日到库,为赵安私扣于太庙署库房;终传赵安对质,辅以玄夜卫文勘房主事张启核验之‘安与承往来书信’(内有‘祖训若损,嫡议可摇’之语),安始伏罪。渊遂奏请帝:斩赵安以儆效尤,命工部匠人以‘金箔填缝、楮纸补缀’修复祖训,更定《太庙管护新制》,设‘礼部、玄夜卫、御史台三方监督’之规,终破旧党阴谋,固太子之位。”

谢渊之策,非泥于“祖训虫蛀”之表象,而深察“人为构陷”之本质:不急于辩“祖训受损非天谴”,而先查“失职者为何拖延”;不徒以言辞破流言,而以“药材档、出入记录、私通信件”为实据;不止于严惩凶徒,更以“三方监督”补制度疏漏——是以能护祖训之魂,而非拘祖训之形,终使国本安如磐石。

太庙深宵烛影摇,神龛前立帝衣飘。

祖训残痕留虫蛀,风传语,旧党私谋乱嫡条。

直臣闻警起寒宵,玄夜探微查祸苗。

不是教条拘故纸,守正道,国本安如泰岳高。

夜漏三刻的梆子声刚过,太庙的朱门还掩在浓黑里,只有太祖殿的窗棂透出一点微弱的烛火,像沉在墨色中的星子。檐角的铜铃被夜风拂得轻响,声音裹着寒气,掠过殿外那棵百年古柏——树皮上还留着元兴帝北征归来时系过的红绸痕迹,如今只剩半截残丝,在风里晃得人心慌。

萧栎的明黄常服在烛火下泛着柔和的光,却掩不住他眉宇间的疲惫。他亲手推开太祖殿的木门,门轴“吱呀”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神案上的紫檀木匣敞开着,里面的《皇吴祖训》摊在锦缎衬布上,泛黄的纸页上,“立嫡以长,固国本”五个字格外醒目,可“嫡”字的“女”旁被虫蛀得残缺,露出浅褐色的蛀洞,“长”字的最后一笔也断了尾,像被人生生掐掉的念想。

“太祖父皇……”萧栎的指尖轻轻拂过蛀痕,纸页脆得像要碎掉,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孙儿守着这江山,却连您留下的祖训都护不住……”烛火被风一吹,猛地跳动了一下,烛泪滴在“嫡”字的蛀洞上,滚烫的蜡油瞬间凝固,像给那道残缺添了道疤。殿外的风声更紧了,像是有人在暗处低语,说的都是他近来最怕听的话——“祖训受损,嫡长不固”“太子年幼,恐难承业”。

他知道,这些话不是风刮来的。自从上月阁议王伦请太子总政的闹剧后,鲁王旧党虽被重创,却仍有漏网之鱼在暗处窥伺。礼部前尚书王瑾的亲信赵安还留任太庙署,此人上月就以“药材短缺”为由,拖延了祖训的防虫熏舱,当时他只当是小吏失职,没放在心上,如今看来,竟是早有预谋。

“陛下,夜寒,您该回了。”近侍李德全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带着小心翼翼的劝诫。萧栎却没动,目光落在神案下的防虫药材罐上——罐子里的苦参、芸香还是满的,泛着新鲜的药香,哪里是“短缺”?他的心猛地一沉,转身时撞翻了案上的烛台,烛火“啪”地落在地上,火星溅到他的袍角,李德全慌忙上前扑灭,却见萧栎的脸色比烛火熄灭后的殿宇还要暗。

此时,兵部衙署的烛火还亮着。谢渊刚改完《团营冬季防冻章程》,案上的墨汁还没干,秦飞就裹着一身寒气闯了进来。玄色劲装的衣摆沾着夜露,他单膝跪地,双手递上密报:“大人,太庙哨探来报,陛下深夜私访太祖殿,见了祖训的蛀痕后,在里面待了快一个时辰,神色很是怅然。还有,赵安今夜戌时以‘检查烛火’为由进过太祖殿,逗留了半刻钟,出来时手里攥着个纸包,形迹可疑。”

谢渊的笔顿在纸上,墨滴晕开一小片黑痕。他抓起密报,指尖划过“赵安”二字——此人是王瑾的心腹,王瑾被治罪时,赵安因“无实据参与谋乱”留任,如今看来,是留了个祸患。“秦飞,你立刻带两名暗探去太庙署库房,查近三个月的防虫药材申领记录,再去太医院核实,看赵安说的‘药材短缺’是不是真的。”他起身取过挂在墙上的墨色鳞甲,肩甲处岳峰旧年的箭痕硌着掌心,像在提醒他:祖训是国本的象征,祖训受损,就是国本动摇的信号,旧党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秦飞领命而去,谢渊翻开案上的《大吴会典?太庙规制》,指尖在“太庙署丞掌祖训管护,月朔望防虫,需与玄夜卫哨探、礼部主事共同签字核验”的条款上反复摩挲。他想起上月林文递来的《太庙监管报告》,里面只提了“日常清扫如常”,绝口不提防虫逾期,想来是礼部监管失职,或是被赵安蒙蔽。“杨武,备马,去礼部找林文!”谢渊的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寒铁,他知道,今夜若不查清此事,明日一早,“祖训虫蛀,嫡长不固”的流言就会传遍京师,太子萧烨的地位,乃至整个帝系的安稳,都会陷入危机。

夜漏四刻,礼部衙署的灯被骤然点亮。林文穿着睡衣赶来,见谢渊一身寒气,手里还攥着《太庙规制》,顿时慌了神。“谢大人……深夜造访,可是有急事?”谢渊将《太庙规制》拍在案上,指着“防虫核验”条款:“林大人,太庙祖训近三个月的防虫记录何在?赵安说药材短缺,太医院却说每月都按时拨付,你这个礼部侍郎,监管的就是这个?”

林文的脸色瞬间白了,他颤抖着从柜中取出记录册,翻开时纸页都在抖:“大人……是下官失职……赵安说药材没到,下官就信了,没去库房核查……上月的监管报告,也是赵安写好,下官签的字……”谢渊的目光扫过记录册上林文的签名,笔迹潦草,显是未曾细看。“失职?”谢渊冷笑,“祖训被虫蛀,若旧党借此事散布流言,动摇太子之位,你担得起这个责吗?现在,立刻带本官去太庙署库房,查药材!”

夜漏五刻,太庙署库房的门被推开。借着灯笼的光,谢渊看见角落里堆着十几袋未开封的苦参、芸香,袋口的封条还是上月的日期。赵安的亲信正想把药材往暗格里藏,见谢渊带着人来,吓得瘫在地上。“这些药材,为何不用于祖训防虫?”谢渊的声音像淬了冰,亲信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只一个劲地磕头。

林文站在一旁,脸色惨白如纸:“谢大人……下官知罪……下官这就把赵安叫来!”谢渊却摇了摇头,目光望向太祖殿的方向——那里的烛火还亮着,萧栎还在里面守着那本受损的祖训。他知道,此刻找赵安对质还太早,需先拿到他勾结旧党的证据,才能一击致命。“秦飞,你带暗探盯着赵安的住处,若他与旧党联络,即刻拿下;林大人,你随本官去太庙见陛下,如实禀报此事,若敢有半分隐瞒,休怪本官参你个‘通党失职’!”

夜风更紧了,太祖殿的烛火终于稳了些。萧栎望着案上修复匠人送来的补纸,指尖捏着那片薄薄的楮纸,却迟迟不敢贴上祖训的蛀痕。他知道,祖训的纸痕能补,可人心的裂痕若被旧党利用,就难补了。殿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是谢渊来了,他的墨色鳞甲上沾着夜露,却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锐气。

“陛下,”谢渊躬身行礼,递上药材、记录册和亲信的供词,“祖训虫蛀是赵安故意为之,他私扣药材、拖延防虫,还与鲁王旧党联络,欲借‘祖训受损’散布流言,动摇太子之位。臣已命秦飞追查赵安同党,定能将旧党余孽一网打尽。”萧栎接过供词,指尖划过“赵安与张承通信”的字句,紧绷的肩膀终于松了下来。烛火下,谢渊的身影格外挺拔,像当年岳峰守边时那样,带着一种“万难当前,仍能护江山安稳”的笃定。

“谢卿,”萧栎的声音里带着释然,“有你在,朕放心。祖训的纸痕能补,国本的根基,还要靠你这样的直臣来护啊。”谢渊躬身应道:“陛下放心,臣定不负所托,查清此案,修复祖训,绝不让旧党得逞,绝不让太子受惊,绝不让大吴的国本动摇!”烛火映着两人的身影,落在太祖殿的神案上,与那本《皇吴祖训》一同,成了深夜里最坚实的依靠。殿外的铜铃还在轻响,可这一次,风声里再没有了低语,只有一种“阴霾将散,晨光将至”的安稳。

兵部衙署的烛火仍亮着,谢渊身着墨色便服,指尖按在案上的《团营冬季操练章程》,朱笔标注的“弩手防冻训练”墨迹未干。忽然,衙署门轴轻响,秦飞身着玄色劲装,悄无声息地走进来,衣摆沾着夜露,显是刚从宫外疾驰而来。“大人,玄夜卫太庙哨探急报:陛下今夜未宣召,只带两名近侍,深夜去了太祖殿,已在里面待了近一个时辰,神色怅然,似有心事。”

谢渊的笔顿在纸上,墨滴晕开一小片痕迹。萧栎素重礼制,太庙祭祀皆按《大吴会典》行事,非祭日深夜私访,实属反常——近日旧党余孽虽被重创,却仍有漏网之鱼(如礼部前尚书王瑾旧部),莫非有新的阴谋?“秦飞,你立刻去太庙外围,查今夜有无异常人员出入,尤其是礼部的人——太庙归礼部管,若有属吏深夜接触,定有问题。”谢渊的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铁,他起身取过鳞甲,虽未穿戴,却攥在手中,肩甲处岳峰旧年的箭痕硌着掌心,似在提醒他:帝系安稳,容不得半分差池。

秦飞领命而去时,谢渊翻开案上的《大吴会典?太庙规制》,其中“太祖殿藏《皇吴祖训》,由礼部太庙署专管,每月初一、十五防虫、晾晒,需有守卫与署吏共同签字”的条款,被他用朱砂圈出。他心中一动:若祖训有失,便是礼部失职,而旧党最易借“礼制疏漏”生事——萧栎深夜访太庙,莫非是祖训出了问题?

秦飞传回消息:“大人,太庙外围查到礼部属吏赵安的踪迹——此人是前礼部尚书王瑾的亲信,王瑾被治罪后,他仍留任太庙署,今夜戌时曾以‘检查烛火’为由进入太祖殿,逗留半刻钟才出,形迹可疑。另外,太庙守卫说,近三个月,赵安总以‘公务繁忙’为由,拖延祖训的防虫晾晒,上次晾晒还是两个月前。”

谢渊的眉峰拧成结:赵安拖延防虫,又在萧栎访太庙前进入太祖殿,绝非巧合。他抓起案上的玄铁令牌(御史台监察令牌),对亲兵道:“备马,去太庙!”策马穿过夜色,宫墙的阴影在地面投下长条形的暗纹,像一道道潜在的陷阱。路过南宫时,那棵“军威槐”的枝叶在夜风中轻晃,谢渊想起上月阁议的“嫡长”之争,心中愈发凝重:若祖训与“嫡长”相关的字句有失,旧党定会借机散布“国本动摇”的流言,太子萧烨(萧栎之子,嫡长)的地位将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