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3章 党羽相援遮日月,孤臣独战抗公卿(2 / 2)

李嵩脸色一变,急忙道:“你又扯到别处去!今日说的是‘奉迎太上皇’,不是臣的私宅!陛下,谢渊他故意转移话题,就是想逃避擅闯大殿的罪责!”

谢渊不再理他,转向萧栎,语气恳切:“陛下,臣知道您担心什么,但太上皇仁厚,绝不会干预朝政。迎他还京,既能尽孝,又能堵住天下人的闲言碎语,何乐而不为?李尚书说‘无需置喙’,但臣以为,忠臣之责,就是要在该说话的时候挺身而出!”

李嵩见谢渊直接向萧栎进言,急得上前一步:“陛下不可信他!谢渊这是在给陛下挖坑!一旦迎回太上皇,旧党余孽必借机生事,到时候朝堂动荡,悔之晚矣!陛下春秋鼎盛,完全可以自己做主,何必听他的?”

谢渊回头瞪着李嵩:“旧党余孽早已被清除,何来‘生事’之说?你不过是想借‘旧党’吓唬陛下,好让陛下听你的话,继续放任你在吏部为所欲为!你口口声声‘陛下做主’,实则是想让陛下按你的意思做!”

“我没有!”李嵩嘶吼,“我是为了陛下的江山!谢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太上皇的旧部来往密切,迎回太上皇,对你只有好处!你这是假公济私!”

谢渊气得脸色铁青,抬手就要打李嵩,却被玄夜卫校尉拦住:“谢太保息怒!”他甩开校尉的手,怒声道:“我假公济私?我谢渊一辈子清清白白,从未为自己谋过半点私利!倒是你,为了保住吏部的权,连陛下的父子情分都不顾,你才是真正的自私!”

萧栎看着两人又要争执,厉声喝道:“住口!再吵,两人都给朕滚出去!”殿内瞬间安静下来,只有风雪打窗的声音,以及两人粗重的喘息声。

沉默片刻,谢渊率先开口,语气缓和了一些:“陛下,臣知道您初登大位,担心权柄不稳,但‘孝治’是太祖定下的根本,不能丢。若陛下实在担心,可请太上皇颁诏,明示天下‘不预朝政’,这样既尽了孝,又保了安稳,岂不是两全其美?”

李嵩立刻反驳:“不可!诏书岂能约束所有人?一旦有别有用心之人借太上皇之名煽风点火,还是会出乱子!陛下春秋鼎盛,当断则断,别被‘孝道’束缚住!”

谢渊怒视李嵩:“你就是怕太上皇还京后,你在吏部的权力受到制约!你以为臣不知道,你最近在安插门生故吏,想把吏部变成你的私人地盘?若太上皇还京,必能察觉你的小动作,所以你才拼命拦阻!”

李嵩脸色煞白,却强辩道:“那是吏部的正常人事调动,何来‘私人地盘’?谢渊,你再敢污蔑,臣就和你同归于尽!”他说着,就要往谢渊身上撞。

谢渊侧身避开,冷声道:“同归于尽?你也配!今日臣把话放在这里,只要臣还有一口气,就必请陛下奉迎太上皇还京!你想拦,没门!”

萧栎揉了揉眉心,显得十分疲惫:“谢渊,你先退下,此事容朕再想想。”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显然也被这场争执弄得心烦意乱。

谢渊却不肯退:“陛下,此事不能再拖!太上皇的寒疾越来越重,再拖下去,恐有不测!到时候天下人都会说陛下‘不孝’,这对陛下的名声不利啊!”

李嵩立刻道:“陛下,您别听他的!太上皇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倒是谢渊,今日抗旨擅闯,若不严惩,日后必有更多人效仿,到时候朝堂就乱了!”

谢渊猛地跪下,膝头磕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陛下!臣愿以项上首级担保,太上皇还京后绝不会生事!若有差池,臣甘受凌迟之刑!只求陛下准臣所请!”

李嵩见谢渊以死相谏,急得也跪下:“陛下!万万不可!谢渊这是在逼宫!若准了他,日后他必更骄纵,陛下的权柄就会旁落!陛下春秋鼎盛,当牢牢掌握大权,不能被臣子胁迫!”

萧栎看着跪在阶下的两人,眼神复杂。殿外的风雪渐渐小了,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一边绯色,一边青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谢渊抬起头,眼中满是恳切:“陛下,臣不是逼宫,是为了陛下的孝名,为了大吴的家法!李尚书说‘无需置喙’,但忠臣之责,就是要在陛下有偏差的时候直言进谏,这才是真正的辅佐!”

李嵩也抬头,语气坚定:“陛下,臣才是为了陛下的权柄!谢渊虽忠,却过于固执,今日他能以死相谏‘奉迎’,他日就能以死相谏别的,长此以往,陛下如何能自主施政?陛下春秋鼎盛,当自己拿主意,不能被臣子左右!”

谢渊怒视李嵩:“你这是在教陛下做昏君!忠臣进谏,是为了让陛下少犯错误,不是为了左右陛下!你口口声声‘陛下自主’,实则是想让陛下听你的话,好满足你的私欲!”

片尾

萧栎缓缓站起身,龙袍的下摆扫过御案,案上的鎏金镇纸微微晃动。他的目光如沉潭,先扫过跪地的谢渊,再落向一旁的李嵩,声音不带半分温度,却字字重如金石:“都给朕起来。”

两人依言起身,谢渊的膝盖在金砖上磕出了红痕,却依旧挺直脊背;李嵩的袍角微乱,眼神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窃喜。萧栎顿了顿,续道:“‘奉迎太上皇’之事,朕自有裁夺,三日内再议,在此之前,谁也不准再递片言奏疏。”他的目光陡然锐利,盯住谢渊:“谢渊,你擅闯紫宸殿、抗旨强谏之罪,朕暂且记下,若再敢有半分逾矩,定夺你太保之衔,贬往边卫效力!”

谢渊躬身领旨,喉结动了动,终究把到了嘴边的“太上皇病情危急”咽了回去——他知道,此刻再争,只会触怒龙颜。萧栎转而看向李嵩,语气同样冰冷:“李嵩,你掌吏部,近日人事调动颇多流言,朕命玄夜卫北司即刻核查,若有‘任人唯亲’之弊,休怪朕不念你辅政之功!”

李嵩的笑容僵在脸上,慌忙躬身:“臣……臣遵旨。”他没想到,自己借“陛下春秋鼎盛”邀宠,竟也被扯出核查之令。

两人退出殿外时,风雪已停,晨光落在朱红殿门上,却照不进彼此眼中的隔阂。谢渊走在前面,绯色官袍的下摆扫过李嵩的青袍,李嵩刻意落后半步,低声嘲讽:“谢太保,这下知道‘陛下鼎盛,无需置喙’的道理了吧?”谢渊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冰冷的“李尚书好自为之”,便大步离去。

殿内,萧栎重新坐回龙椅,指节抵着雕龙扶手——他清楚谢渊的忠直,也明白李嵩的私心,那句“陛下春秋鼎盛,无需置喙”,既是李嵩的逢迎,也是他内心深处对“权臣干政”的警惕。可太上皇的亲恩、太祖的家法,又让他无法彻底偏听李嵩。这场争执暂歇,可君臣间的猜忌、臣臣间的敌视,却像殿外未化的残雪,在心底埋下了更深的裂痕。

卷尾语

紫宸殿之争,非为贪腐朋党,实为“陛下春秋鼎盛,无需置喙”一语引发的君臣权柄与臣臣立场之博弈。此语看似寻常,实则藏着三重机锋:李嵩借“鼎盛”捧君,以“无需置喙”堵言路,实为固吏部之权、避太上皇还京之患;谢渊驳“无需置喙”之偏,申“鼎盛更需孝治”之理,实为守太祖家法、尽辅臣之责;而萧栎对这句话的默许与制衡,既显帝王对“鼎盛”之自重,亦藏对“臣下置喙”之警惕。此役无刀光剑影,却比战场更烈——烈在言语如刃,烈在人心如棋。

细究“陛下春秋鼎盛,无需置喙”之辩,可见封建朝堂的权力逻辑:李嵩之流,将“鼎盛”曲解为“君权独断,不容谏言”,实为一己之私堵忠臣之口;谢渊之辈,视“鼎盛”为“君德彰显之机”,认为“孝治”与“朝政”本为一体,忠臣当在“置喙”中助君成“鼎盛”之业。二者的冲突,本质是“逢迎取宠”与“忠直进谏”的对抗,是“权位自保”与“社稷为重”的较量。

萧栎的决断,恰是这场博弈的平衡点:他不否认“春秋鼎盛”,却未全听“无需置喙”——暂压谢渊的强谏,是防“权臣逼宫”;命查李嵩的吏部,是防“逢迎乱政”;留“奉迎”之议,是顾“亲恩家法”。这并非完美之策,却是帝王权术的必然:在“鼎盛”的光环下,既需守住君权的威严,又需兼顾伦理的底线,更需在臣下的纷争中择机而动。

后世读史,当从“陛下春秋鼎盛,无需置喙”一语中悟得警示:为君者,纵有“鼎盛”之业,不可因“无需置喙”拒忠谏——拒谏则蔽目,蔽目则失天下;为臣者,纵遇“鼎盛”之君,不可因“无需置喙”避直言——避言则失责,失责则误社稷;若如李嵩般借“鼎盛”逢迎、以“无需置喙”塞责,终会因私废公;若如谢渊般逆言强谏、以“置喙”护道,虽暂触龙颜,终为社稷之福。

成武朝的这场争执,未决“奉迎”之事,却揭了“鼎盛”之世的朝堂真相:所谓“鼎盛”,非君权独断之谓,非臣下缄口之谓,而是君臣相得、忠直敢言、公私分明之谓。那句“陛下春秋鼎盛,无需置喙”,终成一面镜子——照出逢迎者的卑琐,照出忠直者的坚守,更照出帝王在权柄与伦理间的艰难平衡,为后世治道留下了深刻的镜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