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3章 莫叹奸谋能肆暴,黎明自有捕逃兵(1 / 2)

卷首语

《大吴史?刑法志》载:\"德佑十四年八月初二,镇刑司缇骑李谟闻密信事泄,帝命玄夜卫指挥使赵承祖捕治其党,遂于酉时矫制,以'镇刑司奉诏复审钦犯'为名,率本司番役三百人,各持镔铁刀、钩镰枪,夜攻诏狱署。署丞王景率狱卒五十人凭墙拒守,身被七创,左臂为刀所断,犹倚门叱曰'此乃伪诏'。至三更,狱墙西南角崩二十有三丈,兵部侍郎张敬、镇刑司佥事王迁等十七人逾垣而遁,京师九门遂闭,玄夜卫缇骑分道搜捕,时人谓之'德佑朝最烈狱变'。\"

《玄夜卫档?沈炼手记》补:\"镇刑司番役选自亡命徒,隶'镇抚司刑房',月支双饷外,每捕一人辄分其半产,故多悍勇无顾忌。李谟劫狱前一日,召番役头目十二人于私宅'听竹轩',置酒高会,出北元所赠金元宝五十锭,指曰'事成,此皆尔等之物,且封千户'。有番役陈五泣曰'家有老母,恐遭株连',谟即拔靴中匕首刺其喉,血溅酒器,曰'敢怀二心者,视此'。玄夜卫潜伏哨王瑾伪作番役,密报曰'谟定三更举事,以三短一长为号',故赵承祖预伏甲士三百于狱外民舍,截获逃犯九人,仅八人得脱。\"

黑风卷地掩残星,缇骑挥刀夜劫庭。

矫诏欺天开铁锁,私恩结党犯宫扃。

墙倾已见囚冠走,巷战犹闻甲叶鸣。

莫叹奸谋能肆暴,黎明自有捕逃兵。

德佑十四年八月初二,黑风像无数只黑手,从天际扯下最后几颗残星。镇刑司监狱的墙头上,枯草被风卷得乱舞,铁栅栏在风中发出咯吱的哀鸣,像头困在笼中的野兽。三更的梆子刚敲过,巷口突然窜出十几道黑影,玄色衣袍在风中鼓荡,腰间的环首刀闪着冷光——是缇骑,他们靴底裹着麻布,脚步轻得像猫,刀刃划过栅栏的声响在寂静里格外刺耳。

“奉诏提审重犯!”领头的千户举着黄绸卷轴,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劲。狱卒刚要辨看诏书,寒光已掠过脖颈,热血喷在冰冷的铁锁上,瞬间凝成细小的血珠。缇骑们挥刀劈开牢门的铁锁,锁链崩断的脆响里,混着囚犯们惊恐的喘息。

“李大人有令,‘叛党’尽数‘提走’。”千户舔了舔刀上的血,眼神扫过牢房里缩成一团的人影。那些囚犯多是前几日被罗织罪名的边将家眷,有的还戴着镣铐,脚踝磨得血肉模糊。此刻见缇骑挥刀砍断镣铐,反而吓得往墙角缩,不知这“提走”是生是死。

最里面的牢房关着岳峰的老仆岳忠。老人被打得只剩半条命,肋骨断了三根,却仍死死护着怀里的包裹——里面是岳峰的旧甲,甲片上还留着黑松林战役的箭痕。缇骑的刀挑开牢门时,他突然扑上去抱住对方的腿,牙齿咬进对方的靴筒:“岳将军是忠臣!你们这群奸贼不得好死!”

刀光闪过,老人的喊声戛然而止。千户一脚踹开他的尸体,踢翻那个包裹,旧甲上的箭痕在火把下泛着暗红的光,像只瞪圆的眼。“搜!看看有没有密信!”他挥挥手,缇骑们立刻翻箱倒柜,木枷被劈碎的声响、囚犯的哭嚎、刀砍木板的脆响,在黑夜里搅成一团。

突然,西墙传来轰隆巨响。是几个囚犯趁乱推倒了朽坏的墙根,砖石滚落的烟尘里,十几道身影跌跌撞撞地往外冲。“追!”千户嘶吼着,带人追了出去,刀光在黑巷里划出一道道冷弧。有个穿囚服的少年跑得慢,被缇骑的刀刺穿了后背,他怀里的血书掉在地上,墨迹被雨水泡得发涨,上面“岳峰冤”三个字在火光里格外刺眼。

巷战的甲叶声惊醒了附近的百姓。有胆大的从门缝里偷看,看见缇骑举着火把在巷子里追杀,跑不动的囚犯被一刀劈倒,血顺着青石板的缝隙往低洼处流,汇成小小的溪流。岳家的小孙子抱着块半截的砖,躲在垃圾桶后面,看见父亲被砍倒,突然冲出来咬缇骑的胳膊,却被一脚踹飞,撞在墙上晕了过去。

“快!天亮前清干净!”千户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焦躁地催促。他袖口的暗袋里藏着李嵩的密信,上面写着“斩草除根,勿留活口”,墨迹还带着墨香,是昨夜亲手交给他的。可此刻,逃跑的囚犯已钻进错综复杂的胡同,像水滴进了沙堆。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巷子里渐渐安静下来。缇骑们拖着尸体往车上搬,血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被晨露浸得发暗。千户检查着现场,看见墙根的草里藏着个衣角,猛地拔刀砍去,却只削下块破布——是岳忠怀里的旧甲碎片,上面还沾着老人的血。

就在这时,街口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不是缇骑的轻步,而是带着重甲的沉稳步伐。千户心里一紧,抬头看见晨光里站着队禁军,领头的将军握着柄长剑,剑穗上的红绸在风里飘——是沈炼,玄夜卫的新指挥使,昨夜刚从大同卫赶回。

“奉陛下令,缉拿擅闯镇刑司、滥杀囚犯的乱党!”沈炼的声音像块冰,掷在巷子里。缇骑们慌了神,有的想拔刀反抗,有的转身就跑,却被禁军的长矛拦住去路。千户刚要掏出李嵩的密信当挡箭牌,沈炼的剑已刺穿他的咽喉,密信飘落在地,被晨露浸开的墨迹里,“私恩结党”四个字渐渐清晰。

阳光爬上墙头时,巷子里的血迹已被冲刷干净,却冲不掉石板缝里的暗红。沈炼蹲下身,捡起那块旧甲碎片,甲片上的箭痕还留着当年的豁口。不远处,几个禁军正扶起晕过去的岳家小孙子,孩子怀里还紧紧攥着半块砖,砖上沾着的血在阳光下泛着红。

“搜捕漏网的缇骑,一个都别放过。”沈炼站起身,剑上的血滴在地上,很快被晨露冲淡。他望着天边的朝霞,想起昨夜陛下的旨意:“奸邪肆虐太久,该让他们看看,黎明总会来的。”

胡同深处传来几声短促的喝问,是禁军在盘查可疑人等。沈炼知道,这场追捕才刚刚开始,但他握着剑的手很稳——那些藏在暗处的奸谋,那些沾满鲜血的私恩,终究会在阳光下无所遁形。就像此刻穿透云层的阳光,正一点点照亮镇刑司监狱的每个角落,包括那些被黑暗掩盖了太久的真相。

亥时。镇刑司后堂的灯油快燃尽了,李谟捏着密信的手在抖。信是心腹赵三从京师捎来的,墨迹洇着汗:\"玄夜卫围张侍郎府,沈炼持陛下剑赴诏狱\"。他突然将信塞进嘴里,齿间尝到血腥味——那是三天前杀粮官时溅在纸上的。

\"大人,\"番役头目钱六推门进来,腰间的铁链哗啦作响,\"诏狱署的弟兄回话,说王迁在牢里喊'若能出去,必供出大人主使'。\"

李谟盯着他腰间的镣铐钥匙——那是镇刑司特制的\"万字锁\",只有他和钱六有。三个月前他让钱六给诏狱看守塞了三百两,此刻倒成了劫狱的关键。\"你带多少人?\"他声音发哑,烛火照在他断指的伤疤上,那是去年岳峰血书里提到的\"李谟缇骑\"的印记。

子时,诏狱署外的胡同里飘着雨。钱六带着番役们蹲在墙根,每个人怀里揣着块浸了油的麻布。第三队的王小二总摸袖里的平安符,那是他娘求的,此刻被汗浸得发软。\"头,\"他凑到钱六耳边,\"听说玄夜卫的沈炼在里面审张敬,那人是出了名的狠...\"

钱六踹了他一脚,却没用力。他知道王小二的儿子刚满月,昨夜还求他\"若事败,照看下家小\"。\"闭嘴,\"他低声道,\"李大人说了,劫狱后去通州码头,有船送咱们去北元。\"这话他自己都不信——李谟早上还在帐里算\"若献城,北元能封多大官\"。

诏狱署内,沈炼正提着灯笼审张敬。牢门的铁锁上还挂着镇刑司的封条——那是三天前李德全让人贴的,说\"待查清再移交\"。张敬瘫在地上,看灯笼光在墙上晃,突然笑了:\"沈百户,你可知李谟给狱卒的好处?每人每月两石米,够养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