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术为他牺牲良多,这份情谊他铭记于心,亲自见证兄弟的订婚仪式是应该的。况且,借此机会进一步巩固与云天部的关系,深入了解这个盟友,也是好事。
这三天,金方没有虚度。
他抓紧时间与忽纳深入沟通了后续联合行动的初步方案,包括情报共享、兵力调动呼应、粮草补给路线等。
同时也更细致地了解了云天部的现状:人口、可战之兵、牲畜存栏、粮草储备,乃至各部族长老的态度倾向。
他甚至了解到忽纳的一些家事。
比如那位即将与托术订婚的茹雪姑娘,确实是个美人胚子,性格爽朗大方,骑射功夫在部落里都小有名气。托术偶然远远见过一面后,回来就有些魂不守舍,傻笑的时候多了不少,看来对这桩政治联姻的抵触情绪早已烟消云散。
金方还得知,忽纳最大的孙子都已经十岁了,是个机灵的小家伙。
这让他不禁感慨草原上生命传承的迅速,也隐约明白了忽纳为何如此急于为部落寻找稳固靠山——人到了这个年纪,总要为儿孙多做打算。
当然,最大的收获是趁此机会,与云天部的几位实权长老进行了多次私下会面。
金方将在鹰扬军为质那段经历中历练出的见识和谈吐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既不卑不亢,又能准确把握这些草原长老关心的问题,言语间对草原传统表示尊重,对未来又展现出清晰的规划和强大的信心。
几番交谈下来,几位长老看他的眼神都多了几分赞赏和认同,初步建立了不错的私交。
到了第三天一早,营地渐渐热闹起来。金方看着帐外开始忙碌准备的景象,忽然间心念一动,明白了忽纳执意留他下来的更深层用意。
果然,接近中午时分,远方雪线上出现了几支马队,朝着云天部营地而来。
忽纳提前来到金方的帐中,笑着告知:“小王子,几位与我们云天部交情深厚的老朋友到了,正好借此机会,大家一同见见,喝杯订亲酒。”
金方心中了然,这是忽纳要借托术和茹雪的订婚仪式搭台,帮他这个未来的大汗招揽人心,扩大联盟基础。
他点头道:“有劳忽纳头人费心安排,我同你一起去迎接。”
忽纳却摆手阻止,语气郑重了几分:“小王子稍安勿躁。您即将是我们拥立的大汗,身份尊贵,岂能轻易降阶相迎。您就在帐中安坐,待我将他们引来拜见便是。未来的大汗,也要有未来大汗的底气和威仪。”
金方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忽纳的用意。这是在替他树立权威,也是在向即将到来的部落头人们暗示谁才是未来的主导者。
他不再坚持,点头道:“好,那就依头人所言。”
不多时,帐外传来喧哗声和忽纳爽朗的笑声。帐帘掀开,忽纳引着五六位穿着各色皮袍、气度不凡的草原头人走了进来。
忽纳率先向端坐主位的金方抚胸行礼,姿态做得很足:“禀小王子,失只部的木真头人、扎兰部的巴山头人、苏勒部的其格那头人……前来拜见。”
那几位头人见忽纳如此恭敬,又见帐中端坐的年轻人气度沉凝,目光锐利,虽然年轻,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势,心中都是一凛。
来之前忽纳显然已通过气,他们虽神色各异,但都跟着抚胸行礼,口称:“见过小王子。”
金方这才缓缓起身,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伸手虚扶:“各位头人不必多礼,远道而来辛苦了。忽纳头人,快请各位入座。”
他能感觉到,这些头人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探究、疑虑,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显然,忽纳在帐外已经初步透露了他的意图,但这些部落首领并非轻易就能说服的。
落座后,帐内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沉默。这几个部落规模都不算太大,最大的失只部实力与贵蒙部相仿,其他几个还要稍逊一些。
他们在须达和金真掌控王庭、金方异军突起的夹缝中,态度尤为谨慎。
终于,失只部的头人木真,一个面色黝黑、眼神精悍的中年汉子,率先开口,语气带着明显的试探:“小王子,忽纳头人跟我们说了您的事。只是……我们前几天也收到了王庭……嗯,是金真大汗和须达右贤王派人传来的话。”
他顿了顿,观察着金方的神色,继续说道:“他们说……说小王子您早已投靠南边的鹰扬军,成了他们的部属,甚至还在鹰扬军里当了官。按照草原的传统,您这样……似乎已经没有资格再争夺汗位了。所以他们才拥立了金真王子为新汗,不知……小王子对此怎么看?”
这话问得相当直接,甚至有些尖锐。帐内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金方身上。
金方脸上的笑容淡去,但并未动怒,反而点了点头,语气平静:“木真头人问得好。不错,我在鹰扬军为质期间,确实加入了鹰扬军的洛商护卫队,后来因功升任了百户一职。这一点,我不否认。”
他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头人,缓缓问道:“但我想先问问各位头人,自我金方前往鹰扬军为质至今,可曾有过任何出卖草原利益、戕害族人的行为?你们可曾听闻?”
几位头人相互看了看,都摇了摇头。金方在鹰扬军的表现,他们确实没听到什么劣迹。
“那各位可知,我为何会成为质子?”金方的声音略微提高,带着一丝冷意。
他不等众人回答,自问自答道:“是因为连年的争斗!是因为我们南下,鹰扬军北上,打来打去,流了无数族人和夏人的血!是为了换取一段时间的和平,让我恰克部族能喘口气,我才去的鹰扬军!”
帐内一片寂静,只有炭火噼啪作响。
金方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更加锐利:“还有,各位知不知道,我是在何处,如何得知我父汗的死讯的?”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封有些褶皱的信笺,拍在身前的矮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惊得几位头人心头一跳。
“是我押运着数万石粮食,从鹰扬军那里换来的、准备运回草原救济嗷嗷待哺的族人的路上!”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悲愤和一丝哽咽,“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得知了父汗的噩耗!而且,鹰扬军的严大帅第一时间给我传来命令,让我停止前进,立刻南返,以确保我的安全。”
他指着那封信:“这就是严大帅当时给我的亲笔信!但我最后是怎么选的?我选择了继续带着粮食北上!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