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令臣信步往主屋的抱厦前走。他今日在龙渊阁被一群人吵得头疼,看到立在抱厦上的女子,心中立时柔软起来。
有她在,这里才能被称作家。
因在家中,她穿着随意,头发也只松松垮垮地挽着,完全不像个新嫁娘的装扮,还犹如待字闺中的小姑娘。但跟一年前的小姑娘相比,她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豁达和坚毅。这趟西州之行,也不算全无收获。
苏云清也看见了梅令臣,他的官袍是绯红色的,跟喜服很像。只不过官袍更为修身,而且显得极有气势。所谓人中龙凤便是如此吧。
梅令臣停在苏云清的面前,采绿高兴地叫了声:“姑爷回来了!”
苏云清道了万福,“阁老。”
梅令臣被她深深地噎了一下,眸光淡淡地看向她。她神色如常,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称呼有什么问题,或者就是故意要气他。
他不发一言,采绿连忙问:“姑爷用过晚膳了吗?”
“尚未。”
“奴婢叫厨房把饭菜热一下。”
梅令臣点头,然后就从苏云清身边擦过,径自走进了屋子里。
他暗自感慨,连采绿都懂得心疼他。这丫头到底不是那个贴心体己的七七了。
此时,天幕中的烟火已熄,只留下淡淡的硝烟味,四周又归于安静。梅令臣进了西次间,站在屏风后面更衣。他把官服抛到屏风上架着,看了一眼明堂之上。
苏云清走到东次间的书桌后面坐下,正提笔蘸墨,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下人把饭菜端来,摆在桌子上。因为在正月里头,荤菜比较多,还有两盘糕点。
梅令臣换好衣裳,坐在桌子旁边,举筷进食。他进食时不喜有外人在场,梅府上下都懂这个规矩,所以其它人都退了出去。他每盘菜至多吃三四口,白饭也不过一小碗。但对糕点情有独钟,吃完饭后,又配着茶吃下不少。
过了会儿,苏云清拿着写好的纸张走过来,摊放在梅令臣的面前。
梅令臣扫了一眼,开头是大大的“契约”两个字。
“久未练字,退步了。”他评价道。
苏云清很想翻个白眼,这人是不会看重点吗?她绞尽脑汁,列了八项条约,就是想以后两个人相处得舒服一点。而且,她已经很有自我牺牲精神地做到对他的事不闻不问,生活自理,他不吃亏的。
梅令臣快速地浏览完她写的内容,发现她已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在苏家呆的时间久了,谈生意签契约那套倒是学得很顺手。
“嫁娶自由?”梅令臣手握着茶杯,挑了挑眉。
“如果阁老在外面看到喜欢的姑娘,可以带回府,我不会苛待她的。当然,如果我喜欢上什么人,阁老也无权干涉。反正一年之后,我们就会分道扬镳……”苏云清话还没说完,梅令臣就把茶杯放在桌子上。
屋里响起一道沉闷的声响。
梅令臣几步走到苏云清的面前,将她提抱了起来,放坐在桌子上,然后双手撑在她的身体两侧。
他忽然迫近,苏云清的身体没来由地绷紧,望着眼前男人的俊脸,偷偷地咽下一口口水。她希望自己不要被美色冲昏了头脑,能够一直保持清醒。
“嫁给我到底有何不好?”
这是什么问题?苏云清愣愣地看着他,还没反应过来。
“你想做什么,我会支持你。你想花钱,可以向我要。你一个人在外面,颠沛流离,难道能好过现在?”
苏云清扬起头认真地想了想,顿时无言以对。
好像是有点道理?
梅令臣擡手捏着她小巧的下巴,“我说一年后放了你是假的,既入我梅家的家门,你就别想再出去。”
“你!”苏云清实在不敢相信这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把坑蒙拐骗说得那么理直气壮。偏偏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实在很难把这张脸跟卑鄙无耻联系在一起。
“你要关着我一辈子吗?那跟杀了我有什么区别!”
“你不是不能出去,但要有我的陪同。京城不比西州,女子不可随意抛头露面。并且,我的仇家不少,为了你的安全起见,平时还是多留在府中为好。”
他说话的声音不疾不徐,好像微风拂面。迎面扑来一股香草的气息,带了点清冽和淡雅。苏云清忽然发觉,她面对的不是一个陌生的男人,而是一个曾朝夕相伴了十几年的,可谓是青梅竹马的夫君。
其实连她自己都很难分清楚,对他的感觉究竟是恨多于爱,还是感激多于讨厌,或者只是单纯地排斥。诚然,他做事总是不顾她的想法,喜欢自作主张。但当年江宁织造府一夕之间倾颓,若不是他伸出援手,恐怕她早就落入歹人之手。她被江东王欺凌,几欲寻死,是他拿来忘忧散,使自己重获新生。
这么多年,在他身边,她被保护得很好。他也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只是她忘记了曾经喜欢他的感觉而已。
既然如此,就应该趁早讲明白。
“你要明白,就算你一生跟我绑在一起,我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喜欢你了。”
梅令臣看着她,“我喜欢一个人,是不会改变的。”
苏云清看到他眼中执着的光芒,忽然不敢跟他对视。以这个人的性子,跟他做对,肯定没什么好下场。谁知道他那里还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药在等着派上用场。所以在原则问题上,做小伏低是生存下去的第一要义。
“可是阁老……”
“我不喜欢这个称呼。”梅令臣打断她。
“那……梅令臣?”苏云清声音越发小了,显得很没有底气。
梅令臣轻笑,“无人的时候,可以这么叫。若不想我被言官弹劾教妻无方,在人前还是收敛点。”
苏云清试探地说:“那我们可不可以先分开睡?好歹让我适应一段时日。”
“这三日适应得不好?”梅令臣擡手,把苏云清掉落下来的一缕碎发掖到耳后,呓语般说,“你明晚若想出门看热闹,就乖乖听我的。”
他的声音低沉时,仿佛有一股魔力,让人无法招架。她犹如被蛊惑了般,和他搂抱亲吻,贝齿轻启,任他长驱直入。
等被他抱起来,放在床上时,苏云清才惊醒,手揪着他的衣襟,声音打颤,“不,不行……还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