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气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显得不同。桌上的青菜豆腐汤热气腾腾,散发着清淡鲜美的香气,旁边还摆着一碟切得均匀漂亮的酱肉片,是沈星晚用昨日剩下的肉卤制的。寻常的菜色,却因多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温情,而显得格外诱人。
念初饿坏了,扒着米饭,吃得香甜,时不时还要指着那碟酱肉,含糊不清地夸赞:“姐姐做的肉肉好吃!爸爸切的肉肉也好看!”童言无忌,却让桌上两个大人的动作都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顾言沉默地吃着饭,他吃饭的姿态依旧带着军旅中养成的利落,但速度却比往常慢了些。他的目光偶尔会落在对面沈星晚的身上,看着她细心地将鱼肉剔了刺,放到念初碗里,看着她因为忙碌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看着她低头喝汤时,那截白皙柔嫩的脖颈。那些画面,与他记忆中方才在厨房里,她围着灶台忙碌的身影重叠在一起,带着一种灼人的温暖。
沈星晚能感觉到他投来的视线,那目光不再像以往那般带着审视和距离,而是沉沉的,带着一种她无法完全解读,却让心跳不由自主加速的温度。她不敢抬头与他对视,只能假装专注地照顾念初,或是与墨尘搭话,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波澜。
墨尘将这一切细微的互动尽收眼底,眼中含着了然的笑意,却并不点破。他只是慢悠悠地品着汤,偶尔说几句清河镇的趣闻,或是考较一下念初新认的几个字,巧妙地调节着桌上的气氛。
“星晚丫头这汤,火候恰到好处,清淡却不失其味。”墨尘放下汤匙,赞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看向顾言,“顾言小子,这酱肉片切得也颇有章法,厚薄如一,力道控制得极佳。”
顾言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低低应了一声:“先生过奖。”
沈星晚却忍不住抬眼飞快地瞥了顾言一眼,正捕捉到他耳根处那一抹极淡的、迅速隐去的红晕。她心中那点羞涩与慌乱,忽然就被一种微甜的、酸酸软软的情绪取代了。原来,他也会因为这样寻常的夸赞而感到不自在。
这发现,让她胆子莫名大了一些。
饭后,沈星晚收拾碗筷,顾言默不作声地起身,帮她将碗碟叠起,端向厨房。这一次,他的动作自然了许多,不再像初入厨房时那般僵硬笨拙。
念初拉着墨尘要去溪边看傍晚出来透气的小鱼,两人又笑呵呵地出了门。
厨房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夕阳的余晖透过小窗,将厨房切割成明暗交织的温暖空间。沈星晚在锅灶边清洗碗碟,顾言则站在一旁,用干净的布巾将她洗好的碗一个个擦干,放入碗橱。
水流声,碗碟轻微的碰撞声,还有彼此清浅的呼吸声,交织成一支宁静而和谐的乐曲。没有人说话,一种奇异的默契却在两人之间流淌。他递过湿漉的碗,她自然地接过;她需要高处碗橱的空间,他便会无声地伸手帮忙。
直到最后一个碗被擦干放好,沈星晚将脏水泼掉,洗净了手。她转过身,发现顾言还站在原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昏黄的暮色中,映着窗外最后的霞光,竟显得格外明亮,也格外……温柔。
是的,温柔。沈星晚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这个词语,与顾言联系在一起,是如此的不可思议,却又如此真实地呈现在她眼前。
她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脸颊也染上了比晚霞更秾丽的颜色。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顾言看着她绯红的脸颊和那双因为无措而显得更加水润明亮的眸子,心中那片被坚冰覆盖的荒原,仿佛在瞬间被春风席卷,冰消雪融,生出茸茸绿意。他向前迈了一小步。
仅仅是一小步,两人之间的距离便被拉近到能清晰感受到彼此呼吸的程度。沈星晚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混合着皂角与淡淡竹叶的气息,此刻,那气息似乎也沾染了厨房的烟火暖意,不再那么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