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楚,相夷是回来告别的。
很快,芩婆端来吃食,也难得没有责备漆木山喝酒,反倒是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师徒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谁也没有先开口提何时离开的话题。
李莲花看着眼前的师父师娘,听他们说着他小时候的事儿,调皮捣蛋,拆家拆云隐山,思绪被拉到幼时。
午后阳光明媚下与师父斗嘴。
萧瑟低吟的秋风里爬树摘果。
……
想到这些,他眼眶有些湿润,忍不住笑着将视线转向外面渐渐暗下的天色。
那两坛酒,漆木山几乎喝了大半,喝得满面通红,浑身酒气。醉了酒便没了顾忌,无赖似的对着李莲花又搂又抱,摸摸头发,摸摸脸。
“以后啊,凡事多考虑考虑自己,心善也要有个度,别总当老好人。”
“你说说你,你师娘明明这么凶,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个,你这么个……玩意儿。”他醉意朦胧,说话颠三倒四,“受委屈了怎么就不知道回家呢,你当你师父这么多年江湖白混的,来一个我宰一个。我真打不过,还有你师娘呢。”
芩婆低着头,红了眼眶。
李莲花同样被他这些话说得鼻腔泛酸,霎时便眼眶泛红,抬手回抱着漆木山,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爹娘赐予他第一条命。
师父师娘赐予他第二条命。
在他最苦的时候,是师父带他回家,教他读书识字,习武练剑,倾尽所有给他最好的一切,甚至临死前,都在挂心他的安危,死后执念久久不散。
师父,是最好的师父。
他却不是一个合格的徒弟。
漆木山突然问道:“什么时候走啊?”
李莲花眼睫微颤,低声道:“明日。”
漆木山停顿片刻,松开他又拎起酒壶往口中灌酒,摆了摆手:“好好好,跟徒媳妇儿好好过日子去,我和你师娘用不着你操心,小小年纪心里藏那么多事儿,容易变得又老又丑。”
“你不在,你都不知道我过得多自在,没人总偷我的酒,也没人惦记我的胡子……”说到最后,嗓音陡然升高,像是真的十分高兴。
险些又被他逼出泪水的李莲花扯了扯唇角,强撑起一个笑容,夸张地哎呦一声:“我有那么过分吗?”
“过分,特别过分……”漆木山说着说着抱着酒坛呼呼大睡起来,泪水洇湿了他的衣袖。
李莲花看了看睡过去的漆木山,又看了看芩婆,颇有些无奈地喊了声:“师娘。”
芩婆狠狠剜了眼漆木山,没好气道:“别管他,一沾酒就喝个不停,看我明天不打断他的腿。”
李莲花垂眸一笑。
芩婆也就是嘴上念叨两句,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枕边人,如何能真的不管。
两人一起将漆木山扶回了房,李莲花抖开被子给他轻轻盖上,站在床边看了好一会儿漆木山的睡颜。
然而注视没多久,沉沉睡去的老顽童便打起鼾声,一声响过一声的,震天响。李莲花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到底是起身离开,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