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3章 血泥(2 / 2)

他不知道那个老人为什么会做出这种牺牲自己生命来救他的这种行为,但现在他却不能展现力量为这位老人报仇。

因为那样会展现出超出普通人的力量。严瑾能做的只有用尽力气猛地将手中长矛向前一送!

矛尖“幸运”地刺入了那士兵没有甲胄保护的腋下。

士兵吃痛,动作一滞。

之后严瑾毫不犹豫,转身就逃,混入更加混乱的人群,借着夜色和混乱的掩护,拼命向后方跑去。

他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听不到身后的喊杀声,直到力竭地瘫倒在一处堆放杂物的角落里,才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他浑身沾满了血污和泥泞,双手因为紧握长矛而磨破了皮,火辣辣地疼。脑海中不断回放着老卒替他挡刀时那最后的眼神,回放着战场上那些破碎的肢体和绝望的哀嚎。

这就是凡人的战争。

没有道理,只有生死。

他闭上眼,感受着心脏依旧有力的搏动,感受着这具“凡躯”的疲惫与疼痛。

他活下来了,以一个“普通”壮丁的身份,在这修罗场上,侥幸捡回了一条命。

但他知道,这仅仅只是开始。

在这座名为“望北”的边城,在这凡人的杀场中,他的红尘劫,正以最残酷的方式,徐徐展开。

侥幸从第一场遭遇战中捡回性命的严瑾,并未得到任何喘息之机。

民夫营伤亡惨重,他们这些幸存者被迅速整编,补充进伤亡更大的辅兵队伍,干的依旧是挖掘壕沟、搬运尸体、修补工事等最苦最累也最危险的活计。

军营的生活枯燥而残酷。

每日与泥土、血污、死亡为伴。

凡间的食物粗糙难以下咽,夜晚严瑾蜷缩在冰冷潮湿的营帐里,听着外面呼啸的北风和隐约的哀嚎有些难以入眠。

同营的壮丁换了一茬又一茬,昨天还在一起啃干粮的人,今天可能就变成一具需要被抬走的冰冷尸体。

严瑾彻底收敛了所有灵力气息,将自己完全代入一个普通辅兵的角色。

他默默地干活,沉默地吃饭,警惕地观察着战场的一切。

他本就清瘦,几日下来,更显憔悴,混在一群蓬头垢面的士卒中,毫不起眼。

然而,在他的内心深处,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每当夜深人静,或是短暂休憩的间隙,他便会找一个无人角落,取出那套普通的笔墨。他没有画山水,没有画花鸟,甚至没有画具体的人。

他画的,是这片战场。

用的,是他感悟已久的抽象画道。

只是,如今的抽象,不再是墨山之上的缥缈道韵,不再是都市酒吧里的迷离回忆,而是浸透了血与火的铁腥气。

他以沾着泥污的手指为笔,以地上未干的暗红血渍混合着墨汁为颜料,在粗糙的草纸甚至地面上勾勒。

他画的是一道道扭曲、尖锐、充满撕裂感的笔触,如同战场上交错劈砍的刀光剑影。

他用浓重的、近乎干涸的墨色,堆砌出城墙上累累的伤痕,如同无数冤魂的哭嚎。他用飞白和泼洒,表现箭矢破空的凌厉与生命流逝的仓促。

他画不出具体的五官,却能通过几条颤抖的、断续的线条,勾勒出垂死者眼中的绝望与空洞。

他画不出完整的战场全景,却能通过大块压抑的黑色与刺目的留白,营造出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毁灭欲。

他的画,不再是美的表达,而是残酷的直述,是死亡的低语,是生命在暴力面前最原始的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