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瑾没有动用任何神识,没有展露丝毫灵力。他完全沉浸在这种纯粹的、属于凡人的“生活”之中。
他发现,这些看似琐碎、甚至有些庸碌的日常,却蕴含着一种强大的、坚韧的力量。
那是对“生”的本能渴望与执着。
无论外界是战乱还是和平,是王朝更迭还是天灾人祸,这些最底层的民众,总能找到自己的方式,顽强地活下去,并从中寻得属于自己的、微小的快乐。
这与他在墨山感悟的“自然”之道,与大师兄沈青的“随心”之境,隐隐呼应,却又更加具体,更加……有温度。
他的道心,在这浓郁的烟火气中,仿佛被一遍遍冲刷、浸润。那些因力量暴涨而产生的虚浮感,那些因血海深仇而滋生的暴戾,那些因身份迷惘而带来的焦虑,都在一点点沉淀下来。
他依旧是他,严瑾,墨山弟子,魔尊转世,亦是那个失约的画师。
但这些身份,不再是非此即彼的冲突,而渐渐融合成他“存在”的底色。就像这望北城,既有边塞的肃杀,也有市井的喧嚣,它们共同构成了这座城池独特的气质。
……
他在这座北方重城之中又接连逛了好几天,这一日,严瑾路过一个卖糖人的老翁摊前。
一个穿着打补丁衣服的小女孩,攥着几枚被汗水浸湿的铜钱,眼巴巴地看着那些晶莹剔透、造型各异的糖人,小脸上满是渴望。
她犹豫了很久,最终怯生生地递出铜钱,指着一个最简单的兔子糖人。
老翁笑着接过钱,手法娴熟地吹了一个小兔子递给她。
小女孩接过糖人,脸上绽放出无比满足和幸福的笑容,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那甜味仿佛能融化世间所有苦难。
严瑾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
他忽然心有所动。
在这凡间,货币并非蕴含灵气的灵石,而是这小小的、由王朝铸就的铜钱、银两。它们本身毫无力量,却被赋予了衡量万物价值、维系社会运转的“规则”之力。
这何尝不是一种另类的“造化”?
一种被众生共识所承认的“法则”?
他下意识地并指如笔,体内沉寂的造化笔之力微微流转,但并非引动天地灵气,而是循着他对这“货币规则”的一丝感悟,对着身前虚空,轻轻一划。
没有光华,没有异象。
一枚与那小女孩手中一般无二的铜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指尖。
这枚铜钱,无论是重量、质感、上面的铸纹,甚至那细微的磨损痕迹,都与真品毫无二致。
它并非由灵力幻化,而是严瑾以造化笔的“定义现实”之能,参照此界货币的“规则”,凭空“画”出的,被这片天地凡人秩序所承认的……真正的铜钱。
他成功了,却并未感到喜悦,反而陷入沉思。
他能画出这枚铜钱,是因为他理解了它在此地代表的“价值”与“信用”,是建立在王朝权威与众生共识之上的。
那么,他的道呢?
他的力量,是否也能找到这样一种与天地、与众生共鸣的“规则”,让其不再是孤高的、破坏性的,而是成为一种可以融入、守护甚至良性引导这方世界的力量?
他将那枚“画”出的铜钱在指尖摩挲,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仿佛触摸到了这红尘法则最细微的脉络。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呵斥声从长街那头传来,打破了市井的平静。
“闪开!都闪开!八百里加急军报!”
一名风尘仆仆、背后插着令旗的驿卒,骑着快马,不顾街上行人,疯狂策马冲来,脸上带着焦急与惊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