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多心里一滞。原来,田野本就是官宦子弟,虽然她是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但看田野的神情,猜也猜测到一定是遇到家破人亡的祸事。“相公,事情已经过去了,你莫再悲伤。”她只能说这些模糊的话。
然,田野心思已沉入其中,握着她的手微微颤抖,细细碎碎地呢喃,“父亲被强贼砍得血肉模糊,两个姐姐落入河中淹死,丫环家仆逃散,母亲惊吓成疾,不久也命染黄泉。只余下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活到现在。”
钱多听得心惊胆寒,没想到,他经过这样的灾难,当年他有多大?受到的惊吓一定很大,亲眼见自己的亲人一个个惨死,心灵一定倍受创伤,也难怪,他性格这样沉静,像是看破红尘,却又温润如玉,眼睛里有着对生活的珍惜。
“相公……”钱多颤声轻唤,下意识的一把抱住了他……第一次抱他,原来他的腰这么细,却也很结实。
田野微怔了怔,目中迅速漫起柔情,深深的回抱住她,一出口,喉咙微有哽咽,“娘子,谢谢你……陪着我长大。永远,都不会和你分离。”
钱多脑子里笃地一闪,又无奈的沉下心去,唉,现在他的情绪不稳,她,就由他说去。
想到他这么可怜,她的心开始抽痛,田野……怪不得以前他在对她冷漠的时候,也说没想过和她分开,在他心里,其实她有着特别的意义,生死与共,相依为命,这种感情,已胜过了普通的感情,现在可以确定,他对自己是亲情了,那么,就让她担任这个角色,没有比这个结果更好的了。像她这样一个没什么特色的妇人,她还能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呢?就这样在这个家一直生活下去吧,他们都离不开她,这就够了。
在新府邸定居下来后,钱多慢慢的心也安定下来。
特别是在知道这里本身就是田野家的府上,心里就更加安心,觉得住在这里是应当的,但是,皇帝怎么会这么巧把这个府赐予田野呢?难道……
哦!对了!可能是,皇上知晓了田野的身份,看田野的性情,他父亲一定是个好官,皇上念及官臣之情,所以他才这么顺利当了状元,然后又顺水人情把府邸还给他。哈哈,她聪明吧!
想通这些,钱多豁然开朗,再面对这么大的院落和丫头使女,也觉得心安理得了,享受的理直气壮。
呵,她运气还不错,一穿穿到了个有历史背景的家庭,穷苦日子到头了,以后都会过着丰衣足食的日子,这多美。
现在再看田野,真是比以前更顺眼,从前总摸不明白他这气质哪来的,现在拨云见日,他身上开始散发着正大光明的光芒。但是同时,她又深深的为他的身世忧伤,心疼他承受了那么沉重的痛苦,也亏得是他,如果是自己,恐怕早就心灵扭曲了。
不由的佩服她家相公,真是个好男儿。
自从新科状元上任,这府上也开始热闹起来,隔三差五的总有贵官往来,钱多从来不喜应酬,田野身在官场也不得不敷衍,只是在有关系较好的友人来访时才唤钱多出来与之相识一番。
当然,田野也不能脱俗,京城官场复杂,大官小官的也不不少,田野也得有往来之礼回访对方,而且,特别要去给官职大的府上送礼拜访。
这一来二去的,闹腾了半个月。钱多每日闲不住,虽然现在是不用她再做饭洗衣了,可天天要整理他们送来的贺礼啊什么的,早晚还得去厅前招呼招呼,真是让人生厌。
这回,她倚在梳妆桌前,对着镜子唉声叹气,若是再这么下去,她真不想做什么官太太了,一点趣儿都没有。
“夫人?你怎么了?”翠儿是个心灵手巧之人,察颜观色更是在行。
“唉,很无趣。”钱多懒散地说。
“夫人,翠儿也觉得,这些天你太闷了,不如趁今日闲些,翠儿陪出去逛逛?”
钱多眼前一亮,“是哦,我好久没出去了。走,去找豪儿和曼儿来。”
“是,夫人!”
四人同行,兴致勃勃的,走前门,迎面见得田野与一行人走进府门。
“娘子?你们去哪儿?”田野面色看起来很愉悦,快步走上前询问。
钱多还没来得及回答,豪儿就上前说:“爹爹,我们和娘上街去玩。”
田野略有犹豫的看一眼钱多,又回头望了身后的两人,“蓝兄,陈兄,这位是我娘子,与一儿一女。”
钱多这才注意到他身的两人,也都气度不凡,年纪稍田野长些。
“田夫人。”两人对着钱多盈盈微笑。
“娘子,蓝兄是本届榜眼,陈兄为探花,如今同与我在翰林院做事。”田野一旁介绍。
“哦……”钱多了然的点点头,“原来是你们俩,那日在游街时应该见过你们。”
“是啊,只是当时嫂嫂只顾着与田兄说话,哪里能瞧得着我们。”探花陈兄调笑道。
钱多微微红了脸,田野却笑得满面春风。
“爹……”曼儿小声的唤着,带着乞求的眼神看着田野。
钱多也只得抱歉的看了看另两位客人,“不好意思,因为跟孩子们说好了,今日我便不陪二位兄台聊天了。”
“无妨无妨,田嫂嫂请便。”
钱多向两人浅浅行礼。
“娘子……”田野顿了顿,有点不放心的看向钱多,“不要逛太久。”
另二甲掩面偷笑。
钱多更加难堪,不由皱眉嗔怪,“能怎么样嘛,我是多大的人了。”
田野抿唇温柔地笑。
“田老弟,看来你夫妻恩爱啊,真让兄长羡慕。”榜眼蓝打趣道。
钱多忙拉了两个孩子,头也不擡的说了句:“失陪了。”便匆匆往外走。
“爹爹!我们走了!”
“嗯,乖,要听娘的话。”田野嘱咐着,恋恋地望着他们母子出了府门,这才收回目光,一回头看到两位正狡黠的看着他,不由脸上泛起红晕,解释道:“初入京城,实在有些担心他们。”
“田弟幸福啊,我们二位的夫人还在乡下呢。”
田野浅浅一笑,忙举手示意,“哦,二位兄台,快里面请。”说着揽着他们二人往厅堂里走,“你我三人同届得第,缘份非浅,这数日来我忙于应酬,今日请得二位来,我们兄弟间得畅谈一番。”
这夜,钱多哄得曼儿睡着后,有点疲惫的回转房内。
一擡头,却见田野正懒洋洋的坐在她的床头,她本能的顿住了脚步,定定地看住他。
田野貌似喝了不少酒,这些天他也经常是有与人饮酒,但他通常能自控,不会醉得混沉,可今天明显不对头,满屋都弥漫着酒气,看得出来,今天他是喝得畅快了。
听见声音,他微微擡起头来,面色绯红,斜着眸子,迷迷离离的看向她,“娘子……你回来了……快过来……”
钱多心里谨慎了,缓慢的向前走了两步,平静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一直以来他们不同房,而搬到这边后,因为房子宽敞,孩子们倒是各有房间了,而她与他,还是各执一间。这些天她该照顾他不曾懈怠,就是在他不适时服侍他睡下后,自己也要再回到这个房间。而田野,还从未在夜间这般诡异的呆在她的房间。
她不得不防。
田野看她不敢往前来,嘴角露出忧伤的笑容,“怎么了,娘子在怕我吗?”说着,他扶着床有点晃悠的站起身,向她走去。
钱多有心是想往后退的,但她知道如果这样做了,这个男的眼睛里会是破碎一片,她不忍心,只得硬着头皮,看着他站到了自己很近很近的眼前。太近的距离,她看到了他眼睛里的自己,和布着血丝的眼白,这双温柔的眼睛里,头一次燃动着火焰,看得她一阵心慌。
“相公,天不早了,有什么话咱们明天再说……”钱多强压着心虚,谨慎地小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