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起没有答应,说不知有没有空。
那日她故意在父亲面前提陈念,说二舅父给陈念做织机,后来父亲去问了外祖母,赵蕊觉得父亲应该是看穿陈念的为人了,但不知二舅父有没有。
赵蕊眼眸转了转:“二舅父怕没有空,难道还在陈家做木工活儿?”
苏起点点她鼻子:“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随从说的呀,二舅父真的在做吗?”
“嗯,在做椅子。”
这陈念好厉害,竟然让二舅父甘愿做这些活,赵蕊拧眉道:“您又不缺钱,何必这样?被外祖母知道,定会生气的,再说了,这陈姑娘也不是什么好人。”
苏起一怔:“不是好人?你从何得知?”
赵蕊没提父亲跟陈念见面:“她生得这般好却不嫁人,从均州来京城后时常去富贵人家,定是图谋什么……二舅父千万不要被她骗了。”她皱了皱眉,“说起来,我还在陈家定了锦缎呢,应该不要让她们再织了!”
是不是赵廷俊派人在她面前胡言乱语?苏起忍不住训斥:“姑娘家最怕名声被毁,你不知实情,莫要胡说。”
这是第一次,二舅父用这样严肃的口气说她,赵蕊睫毛颤了颤:“二舅父,你怎么偏袒她?你不信,自己可以去查,正经人家的姑娘怎么会这么老还不嫁人?”
苏起脸色一沉,外甥女这样说陈念,可知陈念至今不嫁,是因为年少时被赵廷俊伤害?
可惜他不能说。
外甥女失去娘亲已经十分悲痛,若再被她知道赵廷俊的事,她小小年纪如何承受?
苏起端起茶一饮而尽,平静心情。
赵蕊伸手拉一拉他衣袖:“二舅父,您真的别去陈家了,好不好?”母亲在世时与二舅父最为亲近,常常在她面前说二舅父的好话,以至于她十分信任苏起。
苏起揉了揉她的发髻,轻叹口气。
不一会,赵廷俊回家,小厮来报,他起身说去看一看姐夫。
平常赵蕊是不会起疑的,因为逢年过节,二舅父偶尔会提前过来,可刚才她提起陈念,二舅父一心维护,她就怀疑是不是二舅父找父亲是为陈念。
父亲曾经偷偷去见过陈念,她知道,或许,二舅父也知道了。
赵蕊连忙追去外面。
赵廷俊刚刚坐下,苏起就到了院门处。
听说他在,赵廷俊觉得应该是关乎陈念,便让随从请到书房说话。
赵廷俊见他到了门口,微微笑道:“你刚才是去看蕊儿了吧?这孩子对你比对我还要亲,哪怕难得见一见,也是成日提到你。”
苏起知道他的意图,淡淡道:“我也喜欢蕊儿,蕊儿又可爱又聪明,可惜年纪小,不知道的事儿太多了。”
赵廷俊眼眸一眯:“你此话何意?”
“比如你在均州的事情。”
看来陈念还是告诉他了,赵廷俊心里恼恨,面上却泰然道:“均州?我是去过均州,但只是路过罢了,你怎么会提到那个地方?”
苏起忍不住发笑。
“你是觉得没有人证吗?你在均州住过一阵子的吧?均州虽然偏僻,百姓人数不少,只要我去一趟均州,必然会水落石出。”
赵廷俊脸色顿变,手指紧紧捏着茶盏:“举之,你为这么大岁数的女子奔波,何必呢?少不更事,谁能保证没做错事?好在并未定亲,你随便去查,去均州,去问家父家母,我赵家与陈家有没有定过亲?那陈念只是随口一句,你就信了?举之,她是想利用你,她当年没当上官夫人,恨我至今。可他陈家凭什么?你姐姐与我才是天作之合……”
还未说完,赵廷俊觉得眼前一花,嘴角被什么东西击中,一阵剧痛。
他定了定神,才发现是苏起的拳头,不由大怒:“你敢打我?你敢殴打朝廷命官?”
苏起低头瞧了瞧自己的手:“我是真不想打,但你太不是人了!你不服气,叫你府里的护卫过来,最好将我抓去衙门,好好审一审我。”
“你当我不敢?”赵廷俊虽然这么说,却没有喊人。
苏起鄙夷他的态度,起身道:“多余的话我不说了,你以后莫再去找陈姑娘便行。”
赵廷俊擦着嘴角的血,冷笑道:“你是真看上她了?”
“我不似你这般龌龊,但是赵廷俊,你若不听劝的话,别怪我。”苏起轻轻扬眉,“我无官一身轻。”他从没有追逐过功名利禄,赵廷俊不一样,他是把这些当成自己的命的。
果然赵廷俊像被踩到七寸的蛇一样,脸颊上肌肉一阵跳动。
刚才他不敢抓苏起,便是怕事情闹大,陈念只是个织娘,他却是天子器重的肱骨之臣。早些年他是有长兴侯府的扶持,然而后来他是靠自己才坐到那么高的位置。
他怎能让苏起破坏这一切?
赵廷俊装作大方的样子道:“看在你姐姐跟蕊儿的面子,我不同你计较。你既然非得要跟那女子纠缠,我也不会再阻拦你,你好自为之吧!”
苏起实在不想再多看他一眼,立刻离开。
靠着竹林那一侧的窗户下,赵蕊捂着嘴,眼泪一颗颗落下来。
她不是难过,也不是恼恨,她是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会是二舅父口中那样无耻的人。
父亲一定是说了实话,是二舅父被陈念欺骗,误会父亲,父亲不是说没有定亲吗?他在均州与陈念相识,应是陈念看上父亲,缠着父亲,到处说父亲负了她!
赵蕊蹑手蹑脚地离开书房,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揭穿陈念的真面目,让二舅父清醒。
重阳节这一日艳阳高照,晴空万里。
周茹让两个婆子把被褥搬到院中晾晒,姚珍手脚不停歇,忙着打井水,洗衣服,陈念则在东厢房整理毛笔,颜料,擦拭书案。
“下去我们一起出去街上看看。”青枝喂阿毛麦秆吃,“可惜只有一头驴,我们应该再买几头,到时候一人骑一头。”
周茹嘴角直抽:“你敢买?一头都吵死了,还几头?人多就坐马车。”
青枝撇撇嘴:“马车闷得要命,一点不舒服。”
周茹叹气道:“明明是富贵命,偏偏长了丫环心,也就连瑛纵着你……可怜我的好女婿,好心被当做驴肝肺。”
青枝:“……”
她娘亲现在花样也多了,天天替裴连瑛叫屈,不知道的以为裴连瑛是窦娥呢。
她把阿毛牵出去:“我先去买点花糕回来。”她跟姑姑忙着织锦,实在没时间自己做吃食,那只能去买了,顺便躲一下唠叨。
门口的阿黄看到青枝,摇一摇尾巴跟在后面。
香云桥上都是人,不止如此,竟还摆了许多小摊,卖各色的点心。
她穿过桥,来到对面。
卖花糕生意最好的店铺前拥挤不堪,青枝骑着驴根本不能靠近,倒是阿黄灵活的穿梭期间,不受阻挡。
要是阿黄能买东西就好了,青枝边想边往旁边撤,打算把阿毛先栓好。
不远处,几位公子骑着马前往城门,其中一人瞧见青枝,伸手指着道:“云壑,快看这是谁。”
栓马石旁,青枝刚刚跳下驴背,正拿着缰绳往上面系。微微露出的手腕白又细,好似精致的瓷器一般。
林云壑瞧见那驴,便已经认出了,但他装作不识:“快出城吧,不是还要去登山吗?”
那公子却不肯,他神情有些兴奋:“你不记得了?她用冰碗泼你的!正好遇见,你不打算报仇?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
林云壑微微皱眉:“什么冰碗……”他那日因为给玉佩取名“林慈”的事儿,反省再三,不肯再做这种事情了。
那公子却当他真的不记得,纵马一跃:“我帮你去教训教训她。”
他的坐骑高大神骏,几步就跑到了青枝面前,他拿着鞭子一甩:“好不容易找着你,你上回弄脏了我锦袍,还没赔钱呢。”
青枝一怔,疑惑什么锦袍。
旁边阿黄突然蹿到跟前,对着那公子一阵吠。
它叫声中似乎带着警告,那马竟然连连后退,公子自觉面子不好看,扬起鞭子就要朝阿黄打来。
阿黄作势越起,打算咬他。
事情发生的太快,也不知那公子是谁,又说什么锦袍,青枝摸不清状况,正当要把阿黄抱走,就见又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马上的人一把按住那公子的手臂。
“别惹事。”他低声道,“小心被巡城的抓捕。”
那公子惊讶:“云壑,你何时这么小心了?”
青枝才发现阻止的人竟然是卫国公府的世子林云壑。
林云壑轻咳一声:“我不是小心,是让你别生事,无端端找人麻烦。”他并不想暴露他真实的想法。
那公子仍是不解:“她泼了你一身,你真不记得了?什么生事,我是想让你解气。哦,你该不会见她生得美,心软了?”说着告诉别的公子,“云壑竟也有怜香惜玉的时候,被人泼都忍下了!”
公子们发出哄笑声。
青枝这时总算明白了,原来他说得锦袍是被她泼到冰碗的锦袍。
那不是活该?竟想让她赔钱,看林云壑不配合,又说这般难听的话。青枝冷笑一声:“怪道说近墨者黑,连狗儿出门都知要找志同者,若是不如己,叫都不屑叫。因小人皆看不得人好,见人向上便要往下拉,恨不得一同掉在泥污里。”
那公子被他说得脸色铁青。
他家世远不如林云壑,年幼时甚至是近不得林云壑身侧的,后来林云壑行事如纨绔一般,才得以亲近,心里暗想这等显贵子弟,还不是如他一样。
他每日变着法子挑起林云壑的兴趣,一同吃喝玩乐。林云壑好似也越来越忘形了。
今日这小姑娘一下便说中他心事,那公子极怒,扬起鞭子要打青枝。
阿黄猝然间跳起,似要攻击他坐骑脖颈。
那马受惊,前蹄后蹄一阵乱踢,把那公子吓得脸色苍白,哪里还顾得上打人,生怕摔下,紧紧抱住马的脖子。
他的狼狈样惹得别的公子又一阵哄笑。
青枝也笑了起来,朝林云壑瞥一眼,带着阿黄去买花糕。
只是那瞬间的一眼,林云壑却好似被箭击中,定在那里,别的公子催他去城外,他回过神,只觉一切都索然无味,调转马头道:“你们去吧,我回家了。”
在公子们疑惑的眼神中,他打马离开。
斜对面一家珠玉铺前停着辆马车,吕婉从窗内探出头,询问她的兄长吕进:“刚才那位姑娘是谁?瞧着跟林世子的关系不简单。”林云壑是太子的舅父,因是个纨绔,不求上进,想来对那边也无多少助益,故而她并不在意,但今日林云壑竟在路上出手帮一个小姑娘,她难免好奇。
吕进还未答,身边随从小声说了一句,他面露惊讶之色,弯腰靠近吕婉,低声道:“原来她就是陈青枝,裴连瑛的未婚妻。”
吕婉讶然。
她之前派人去试探青枝,想问出她跟裴连瑛的事,谁知探出结果,竟是说她嫌弃裴连瑛不体贴,故而推迟成亲,这让吕婉匪夷所思,原本要对付裴连瑛的计划也搁置下来。
没想到,这陈青枝又勾搭上林云壑。
要说才学,林云壑是比不上裴连瑛,但家世,却是裴连瑛望尘莫及的。
一个念头在脑中冒了出来,吕婉笑着与兄长道:“今日没有白出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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