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春汐还未到梁州。
昨夜下了雾,清晨凉意颇盛,但车厢里的人却热火朝天,宋文升忙着背舆图,宋春汐教妹妹作诗,说笑声不断。
虽然来梁州是为避开瑞王择妻,但宋春汐觉得此行实在不亏,已经把它当成游玩,每到一处地方都要停下品尝美食,欣赏风光,是以要比预期到达梁州的日子晚上几日。
宋春菲担忧:“会不会收不到娘的信?”
“信是送到庄上的,当然收得到,再说,娘就算写信也得七八日之后。”既然太皇太后疼爱瑞王,那当然不可能随意就定下个瑞王妃,必是要精挑细选,“你难道已经想回京?”
宋春菲摇头:“没有,我是怕娘着急。”
宋春汐一笑:“既来之则安之,信到还早着呢,我们难得能一起出个远门,别想这么多,先玩个痛快。”
此话可太对宋文升的胃口了,叫道:“我就说去嘉州嘛,姐姐,好不好?”他把舆图拿过来,“我都背熟了,你看,其实嘉州也不是很远……”
“闭嘴。”宋春汐可不惯着弟弟,“去嘉州又是另一回事,你实在想去,等当上童生,我说服父亲奖励你去。”
宋文升:“……”
他感觉做生意可能真的更合适他,就是父亲的怒火,他暂时还没胆子承受。毕竟之前只是小打几下,要是他说自己不再念书,恐怕腿要不保。
先拖着吧,拖到三四十岁还考不上,父亲也没力气打人了。
……………………
李丰四处打听,甚至去李老夫人跟前试探,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也感觉到了危机。
看来女儿立后一事很悬!
如果放任不管的话,就如妻子所说,必定是当不了国丈了,他挖空心思,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你等着瞧吧,我准保让阿瑶当上皇后。”他对着妻子拍胸脯保证。
李夫人十分好奇:“你有什么主意?”她是想丈夫帮他,可并不那么信任他,毕竟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哪来的自信一定办成?
李丰笑笑不答:“不能走露风声。”
别的事他不行,可男女之事,对他来说易如反掌啊。
太皇太后这阵子左右摇摆,一会觉得这姑娘好,一会觉得那姑娘好,竟一直没有定下瑞王妃的人选,她甚至连抓阄都试过了,但抓到又放弃。
张嬷嬷道:“您真是太在意瑞王殿下了,当初为先帝择妻,不见您这样犹豫的。”
那可戳了太皇太后的心窝了,她皱眉道:“就是太快了,才选了个命短的,早知她身子不好,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翼儿娶她,就算两情相悦又如何?早早去了,害得翼儿伤心,翼儿早逝有她一半的错,这回我绝不能重蹈覆辙!”又拿起调查得来的消息看,确保万无一失。
张嬷嬷叹息:“如此下去不知您选到何时,奴已经听见外头不好的流言,说您纵容瑞王,恐怕也有臣子上疏,要求圣上赶瑞王离京,瑞王殿下不好做。”
太皇太后眉头拧了拧:“有这闲工夫管瑞王,怎么不管圣上不立后?一个藩王惹到他们什么了?阿瑀可没有插手朝政之事,终日在宫里待着呢,连门都不出。”
“您知道瑞王的秉性,别人未必知,您还是早些拿定主意。”张嬷嬷相劝。
太皇太后一时头疼,便想把李瑶请来,给她解个闷。
口谕传下去后,李瑶好一会儿没入宫。
“怎么回事?”太皇太后奇怪,李家离皇宫不算很远,照理早该到了。
内侍擦着汗来禀告:“李姑娘坐的马车被撞了一下,听说有个孩子从牛车上摔下来,正好滚到马车上。车倒是没坏,就是耽搁了一会时间。”
太皇太后皱眉道:“看来今儿出门不利啊,早知道不让她来了。”
隐隐有种古怪之感。
因李瑶进宫得有好几十次了,除了偶尔路上拥堵会费些时间,从来没有遇到这等事的。
那落在车上的小孩跟个乞儿一般,身上脸上都脏,李瑶瞧见,只想离他远一些,忙着让车夫赶走,根本没想让那小孩赔罪什么的,她还赶着去宫里。
上回瑞王择妃,太皇太后请她也参加,她精心打扮了一番,谁想给天子行礼时,他连张口都不肯了,只略微点了下头。
她怎能发现不了区别?
若说早前天子还有些敷衍,现在态度却是十分明确。
难怪太皇太后要先选瑞王妃,因她已经无法把控天子了!
李瑶心里也难免着急,想见到太皇太后时,与她老人家好好合计一下。
比起别的闺秀,她始终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早些前她是过于矜持,瞻前顾后,怕惹太皇太后不满,又怕让天子不喜,始终缩手缩脚,这回她想拼尽全力博一下。
这般想着,从车里出来后,李瑶疾步走向慈安宫。
谁知行到一半的路,头隐隐有些发胀,她抚着额头,不知怎么回事。
刚才马车是被撞了,但车没坏,她也毫发无伤,照理不该有什么,她忍着,继续走路。
等到了慈安宫,脸蛋已经跟染了朱丹一样的红,太皇太后惊讶道:“你这是怎么了?快上来给我瞧瞧,莫不是病了?你这孩子,病了说一声便是,怎么还强撑着来宫里?”
李瑶此时已经有些迷糊,踉跄着走到她跟前。
太皇太后伸手一触脸颊,惊道:“不对劲啊,莫不是得了风寒?”忙让张嬷嬷去请马太医。
李瑶感觉身子也开始滚烫了,眼前的太皇太后越来越不清楚,她呼吸变得沉重。
“阿瑶,阿瑶!”太皇太后一吓,忙让宫女扶她坐在身侧。
好像有一团团的火在袭击她,李瑶渐渐的神智不明,伸手去撕扯裙衫,腰带被她一抽,落在了地上,她又去拉衣襟,嘴里喃喃自语。
太皇太后目瞪口呆,吩咐宫女按住她的手。
李瑶难受得不能忍了,叫道:“我好热……别拦着我,帮我脱掉……我,我要见圣上,”仿佛看到秦昉就在眼前,她忽地又露出一抹笑,娇声道,“圣上,圣上!”
经历甚多的太皇太后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厉声喝道:“马太医怎么还没有来,快去看看……让他坐车过来,别耽搁时间了!”
马太医到达时已浑身是汗。
“快治好她。”太皇太后吩咐。
马太医瞧了一眼已经有数,知道李瑶是被下药了,他把脉之后更加确定,低声道:“臣可以帮毒压一压,但如果纾解不了,恐会伤到身子,您还是早做打算。”
“她真是中毒了?”太皇太后瞪圆眼睛,“谁下得毒?”
马太医惶恐。
张嬷嬷忙道:“不可能是在宫里,应该是宫外。”
撞车吗?谁这么大胆,敢用此计给李瑶下毒?太皇太后震怒:“派人去查,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居然敢对未来皇后下毒了,真是胆大包天!
李瑶此时又叫喊起来,宫女都按不住。
张嬷嬷轻声道:“要不请圣上……”
那岂不是逼迫他了,可如今还有什么法子?太皇太后烦躁地踱了几步,让张嬷嬷亲自去请。
此事太过荒唐,秦昉静默了好一会,沉声道:“皇祖母想让朕救她?”
“除了您外又有谁……”张嬷嬷战战兢兢,“圣上您一向仁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您不救谁救,好歹那是您青梅竹马的表妹。”
秦昉闭起眼睛,不再说话。
因为他仁厚,就要做这件事吗?而做完了这件事,皇祖母就要逼他娶李瑶了吧?
那他之前的顽抗算什么呢?
“召集太医院所有太医,务必将药解了!”他不信太医治不好。
张嬷嬷没办法,只好回禀太皇太后。
“圣上说还是让太医们先行救治。”
已经说了可能会损坏身子,他是听不明白吗?太皇太后在这一刻忽然感觉到了这个孩子的无情。
他的仁厚是对百姓的,而非对她这个祖母,对李瑶,难怪他之前能拒绝她,这孩子,心比他的父亲硬,实在没那么容易动摇,她长叹口气,竟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秦瑀前来拜见。
“可是您身子不舒服?”他问,“孙儿听闻有太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