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明远的策论则偏向农耕。他引《元律》“重农抑商”的典故,主张“兴农耕当减赋税、修水利,安草原只需设‘互市’换马,不必管牧民的牧界——农耕稳则天下稳”。他还在策论里写:“蒙古骑兵当多护农耕,少争草场,毕竟粮比羊重要。”
周显初看时觉得“解气”,细想却皱起眉:“他没说‘马从哪来’——去年江南剿匪,若不是蒙古骑兵,匪患还平不了。”耶律楚材指着“少争草场”的字句:“牧民靠草场活命,不让争,就是逼他们反,到时候农耕也保不住。”萧虎也注意到卢明远的策论,对李默道:“这孩子懂农耕,却不懂草原的苦——将来让他去户部管粮,多跟蒙古千户打交道,就知道粮和马一样重要。”
卢明远写完,瞥见王恂的“双翼”比喻,忽然觉得自己的策论太偏,想改却已来不及。他悄悄对王恂道:“你这‘双翼’写得好,我怎么没想到?”王恂道:“你只看了农耕的田,没看草原的马——下次多去北馆走走,听听牧民怎么说。”这话让卢明远红了脸,低头摩挲着策论的纸边,心里暗下决心:以后再也不“偏科”了。
午时三刻,举子们交卷。耶律楚材先把王恂的策论呈给萧虎,萧虎看着“双翼”的比喻,指尖在“虎之双翼”四字上轻轻摩挲:“这比喻好,比说‘互依互靠’实在。”他让耶律楚材把策论读给众人听,当读到“草原的马护农耕,农耕的粮养草原”时,帖木儿忍不住打断:“草原的马凭什么护农耕?我们的骑兵是用来打敌人的!”
王恂躬身答道:“帖木儿大人,去年江南匪患,您派了五百骑兵剿匪,匪平后江南的粮才顺利运到草原——这不是‘马护农耕,粮养草原’吗?”帖木儿一愣,想起去年的事,一时语塞。合丹王在廊下接口:“那是特例!若农耕总欠收,草原的马还得饿着!”王恂又道:“合丹王,去年草原雪灾,江南运去五万石粟,若不是农耕丰收,哪来的粟?这也是特例吗?”
萧虎看着王恂应对自如,嘴角露出笑意。他忽然追问:“若草原与农耕争利,比如云州的牧地与农田冲突,当如何?”王恂答:“以法为衡。按《大扎撒》定牧界,按汉律定田界,千户与里正同去勘查,界碑上既刻蒙古文,又刻汉文——谁也不能多占一寸,谁也不能少得一分。”这话正合萧虎的心意,他对考官们道:“这才是‘通盘之策’,不是只站一边说话。”
阅卷评议时,考官们又起争执。帖木儿坚持“巴图懂草原,当为状元”,周显则说“卢明远通农耕,该排第一”,两人各执一词,铜漏的滴声都显得格外急促。耶律楚材把王恂的策论放在中间:“巴图只懂草原,卢明远只通农耕,唯有王恂懂‘两者相连’——萧将军要的是能‘安双地’的官,不是只‘护一方’的吏。”
帖木儿仍不服:“他说‘草原是左翅’,把草原放在左边,还算有良心,可‘农耕是右翅’,难道农耕和草原一样重要?”周显立刻反驳:“没有农耕的粮,草原的马能跑多久?”耶律楚材忽然道:“你们看萧将军的狼虎交椅——左扶手是狼,右扶手是虎,哪个重要?少了哪个,椅子都坐不稳。”这话让两人都沉默了,他们想起之前的税案、户籍案,每次都是“偏一方就乱”,唯有“平衡”才能成事。
萧虎最后拍板:“王恂为状元,巴图为榜眼,卢明远为探花。”他特意解释:“王恂当状元,是因他懂‘双翼’;巴图、卢明远分榜眼、探花,是让他们跟着王恂学——将来巴图管草原,要记得‘粮从哪来’;卢明远管农耕,要记得‘马从哪来’。”这话既是定名次,也是向双廷传递信号:以后谁也不能只护自己的“一方天地”。
授官仪式在白虎殿外的丹墀上举行。王恂被授“双廷议事司主事”——这是萧虎新设的机构,专门协调草原与农耕事务,官印是“狼虎合纹”(左狼右虎,中间刻“共治”二字)。萧虎亲手把官印交给王恂:“你拿着这印,去云州定牧界、去江南修水利,把你的‘双翼论’变成实事。”
巴图被授“草原千户所参军”,萧虎特意嘱咐:“去了千户所,多跟汉地的里正打交道,学学怎么定界碑、设互市——别总想着‘草原优先’。”卢明远被授“农耕水利司参军”,周显在旁补充:“你去修河堤时,多请蒙古骑兵帮忙,他们挖河比汉人快——别总觉得‘农耕最重要’。”
王恂接过官印,忽然想起父亲的话:“文能提笔安百姓,武能挽弓护乡邻。”此刻他手里的官印,既不是“草原独大”的狼纹,也不是“农耕独尊”的虎纹,而是“狼虎共治”的合纹,忽然觉得父亲的心愿,终于能实现了。丹墀下的举子们看着这一幕,蒙古举子不再觉得“汉人只懂笔”,汉人举子也不再觉得“蒙古只懂刀”——他们忽然明白,萧虎定的名次,不是选“最好的”,是选“最合时宜的”。
殿试后十日,王恂带着“双廷议事司”的文书,先去云州定牧界。他让蒙古千户与汉地里正一起勘查,用《大扎撒》的“先占原则”定草原界,用汉律的“地契原则”定农田界,界碑上蒙汉双语并刻,牧民与农户都没意见。有个蒙古老牧民握着王恂的手道:“以前争草场,年年打架,现在有了界碑,再也不用抢了。”
同期,巴图跟着王恂去江南,见汉人修水利时“用牛车拉土,慢得很”,立刻调了五十匹蒙古马帮忙,工期比原定缩短了一半。卢明远也去了草原,教牧民“用汉地的麦种混着牧草种,既能喂羊,又能当粮”,牧民们试种后,羊长得更壮,粮也够吃了——巴图、卢明远都悄悄改了之前的“偏科”想法,开始学着“替对方着想”。
萧虎站在中都城头,看着云州送来的“牧界图”与江南送来的“水利图”,对李默道:“王恂的‘双翼论’,比十道圣旨都管用。”李默补充:“现在草原的千户愿意给农耕送马,汉地的里正愿意给草原送粮,双廷的争执少了一半。”秋风掠过城头的旗帜,“大元”二字在风中猎猎作响,像在为这“双翼治世”的开端,奏响最响亮的号角。
而王恂的策论原稿,被收进“双廷议事司”的檀木柜里,与《大扎撒》《农桑辑要》放在一起。柜门上的狼虎合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像在提醒每一个来取文书的官员:草原与农耕,从来不是“谁压谁”,而是“谁也离不开谁”——这才是大元治世的真正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