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户人家的儿子在南宋水师当兵,托人带回口信“镇江快守不住了”,这消息像风一样传遍全村。傍晚时分,有三户人家悄悄收拾了包袱,往蒙古军营的方向去了——他们想的不是忠义,是秋收前能不能有口吃的。
李庭芝派来的巡逻兵看到这一幕,拔刀就要追,却被老兵拦住:“追回来又如何?家里没粮,留着也是饿死。”巡逻兵的刀“哐当”落地,他想起自己的家乡也在江北,不知爹娘是否也做了同样的选择。
赵葵在镇江水师营的沙盘前站了一夜。按理宗旨意,他该趁帖木儿“围城”时突袭扬州,可斥候回报,扬州城内的归义营已增至五千人,且萧虎在周边设了三道伏兵。“这是诱饵,”他对王坚道,“萧虎就盼着咱们动,好名正言顺撕毁和议。”
可不动,又没法向理宗交差。赵葵摸着沙盘上的扬州城模型,上面插着的小红旗(南宋据点)已所剩无几。“再派细作入城,”他最终决定,“若能策反归义营的旧部,里应外合,或许有胜算。”王坚欲言又止——他知道,归义营的将领都是孟珙的心腹,策反无异于与虎谋皮。
黎明时,赵葵收到儿子赵溍的信:“父皇催得紧,言‘再不动,便换帅’。”他把信揉成一团,扔进江里——江水裹挟着纸团向东流,像他此刻身不由己的命运。
虎豹阁的密议室里,萧虎正对着《江南州府图》冷笑。图上的镇江被周显用朱笔圈了个圈:“帖木儿的佯攻已持续十日,临安的援兵该动了。”孟珙在旁补充:“扬州周边已有七个村落归顺,李庭芝的告示没人信了。”
“该加把火了。”萧虎抽出虎符,“命陈六率吞江军一部,沿江东下,佯攻江阴——让理宗觉得,北人不止想要镇江,是要整个江南。”他特意叮嘱,“别真打,就烧几艘渔船,动静越大越好。”
周显忽然道:“史宅之被沈炎弹劾,已称病在家。”萧虎挑眉:“南宋自毁长城,倒是省了咱们不少事。”他让人给史宅之送去一封密信,信中只说“若愿归北,保史氏全族”——他不需要史宅之效力,只要他彻底退出朝堂。
理宗的病又重了。御医诊脉时,听见屏风后传来争吵声——沈炎正拿着沈炎弹劾史宅之的奏疏,慷慨激昂:“史宅之通敌铁证如山!请陛下抄其家,诛其族!”几位老臣跪在地上哭劝:“史相公忠谨一生,不可妄杀!”
理宗捂着胸口咳嗽,忽然瞥见案头史宅之送来的《江北流民册》,册子里夹着一张流民画的画:一个南宋官员背着百姓,跳进北人的船。他猛地将册子扫到地上,瓷瓶里的莲蓬摔得粉碎:“传旨,罢史宅之相位,贬为徽州团练副使,即日起程!”
旨意传出,临安城一片哗然。有太学生在宫门前举着“还史相公清白”的牌子,却被禁军驱散。沈炎站在相府的台阶上,看着史宅之的轿子出城,嘴角露出得意的笑——他不知道,自己的党羽中,已有三人偷偷收到了萧虎送来的“保身信”。
七月中旬的长江,水面平静得可怕。北岸的蒙古军没有再进攻,南岸的南宋水师也按兵不动,只有偶尔掠过江面的水鸟,见证着这场无声的较量。
扬州城外的刘家村,最后剩下的几户人家也搬走了,空村里只有风吹过晒谷场的呜咽声。李庭芝站在城头,望着空荡荡的村落,忽然觉得这城守得像个笑话——百姓都走了,守给谁看?
镇江的赵葵终究没敢动。他收到消息,临安的援兵被沈炎以“防备江阴”为由调走了,手里只剩不足三千兵力。“陛下,”他在给理宗的奏疏里写道,“和议不可破,江北不可争,唯有死守长江,以待时变。”可他自己也知道,这不过是绝望中的自我安慰。
虎都的萧虎,正看着陈六送来的《水底雷改良图》。工匠在竹筒外裹了铁皮,威力比之前大了三倍。“秋汛将至,”他对周显道,“和议僵局,该用江水冲开了。”窗外的白虎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像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这场僵持,没有赢家。南宋耗光了最后的民心与能臣,蒙古则摸清了江南的虚实。当秋汛的第一声雷响起时,所有人都明白,和议的幻影,终于要被撕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