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2章:淮灯为号(白虎堂的战前布控)(至元四十三年夏?江淮两岸)
李默在临安“听雨轩”的密室里,用银刀将萧虎的密令刻在桑皮纸背面——正面是寻常的茶商账簿,背面的蒙古文只有核心内应能看懂:“大暑后三日,各据点待命,见信号即动手。”他将纸卷进竹制茶筒,递给扬州来的信使:“务必亲手交给通判王显,若途中被截,立刻焚毁。”
信使是个瘸腿的茶农,腰间缠着破旧的茶篓,里面藏着十斤新茶——茶砖缝隙里塞满了细盐,每块盐砖都刻着极小的“虎”字,这是白虎堂核心成员的信物。“过淮河时,若遇盘查,就说给王通判送新茶。”李默替他理了理篓绳,指尖故意在他手腕的疤痕上按了按——那是三年前入组织时留下的记号,既是凭证,也是枷锁。
扬州通判王显的书房里,《粮仓修缮图》被反复涂改。图上标注的“防潮夹层”,实则是火药藏匿点——他让人在粮仓西墙砌了假砖,里面藏着三十斤火药,引线从砖缝牵出,连接到墙外的枯井,只需点燃井口的艾草,半个时辰后便会引爆。
“这若是被发现,满门抄斩。”心腹衙役颤声劝道。王显摸着图上的朱砂标记,想起李默承诺的“事成后封淮南转运使”,咬牙道:“富贵险中求。”他特意选在大暑后动手,因那时粮仓要翻晒粮食,人多眼杂,便于浑水摸鱼。为防意外,他还让账房先生做了假账,将火药记成“防潮石灰”,连库兵的领物单都换了新的。
临安府推官周良在禁军《换防册》上动了手脚。原本“戍江禁军每月初三换防”,被他改成“每月十三”,还模仿兵部郎中的笔迹盖了印。这改动看似微小,却能让渡江时的长江防线出现十日空窗——萧虎的水师刚好能在这期间突破。
周良做这事时,手心里全是汗。他将真册藏在书架暗格,假册放在明处,特意在页脚洒了点茶水,装作不小心弄湿的样子。“只要撑过三月初三,”他对着铜镜喃喃自语,镜中映出他新添的白发,“就能带着小妾去泉州避祸。”他不知道,李默早已在他小妾的首饰盒里,放了一枚刻着白虎纹的铜钗(此处改为“铜扣”)——那是监视他的信物。
李默选择“淮河放灯”作为信号,藏着三重算计:一是三月初三本是民间“祭河神”的日子,放灯合情合理;二是灯笼数量暗藏玄机——放三十盏代表“战船齐发”,十五盏代表“暂缓”;三是灯油里混了硫磺,夜里能发出微弱荧光,北境哨兵在对岸用千里镜能看清,南宋兵却只当是普通河灯。
他让走私网络传递信号时,用的是“茶引暗语”:给扬州的茶引上多盖一个“灯”字印,给临安的则在引角剪个小缺口。王显收到带“灯”字的茶引,立刻明白“灯明则船发”;周良见引角有缺,便知换防时间需按假册执行。李默在密室里摆着七盏灯笼,模拟放灯场景,对王砚道:“最险的信号,往往藏在最平常的习俗里。”
信号从临安传到各据点,用的全是走私网络的老办法。往扬州的茶船,将写有“灯”字的茶引藏在茶砖中心;去池州的盐商,把暗号刻在盐袋的麻绳结上;连走江湖的货郎,都在货担底层的油布上,用桐油画了盏灯笼。
盱眙互市点的“顺发号”杂货铺,老板是白虎堂外围成员,他将信号记在账本的“三月初三”条目下,写着“进灯笼三十,油纸百张”。南宋巡查兵来查时,只当是准备祭河神的货物,压根没在意。这就是李默要的效果——让信号像水一样渗透,看似无处不在,却抓不住痕迹。
池州的内应是个叫赵全的驿丞,负责传递长江水情。因紧张过度,他在给北境的密信里,把“灯明则船发”写成了“月明则船发”。李默的人发现后,连夜赶往池州,却还是晚了一步——赵全见写错字,竟想销毁证据,结果在烧信时被巡逻兵撞见。
“招了吧,”扬州狱卒用烙铁烫着赵全的手指,“谁让你放灯的?”赵全本就胆小,熬不过酷刑,不仅供出“三月初三放灯”的信号,还说出自己是从“顺发号”杂货铺接到的指令。消息像野火般传到赵葵案头,他盯着“放灯”二字,忽然想起去年祭河神时,淮河上的灯笼确实能照到北岸——萧虎是想借民间习俗做掩护!
赵葵在江淮安抚使衙署,将赵全的供词与截获的茶引摊在一起,茶引上的“灯”字印与供词完全吻合。“这不是普通的内应,是有组织的布控。”他对参军道,“立刻拟报,八百里加急送临安,提醒陛下三月初三禁淮河灯火!”
急报写得字字惊心:“北境欲借河灯为号,勾结内应作乱,望速查扬州粮仓、禁军换防册,严查与‘顺发号’往来者。”送信的骑兵出发时,赵葵特意嘱咐:“若遇史相公,让他务必说服陛下,不可心存侥幸。”他知道,这道报若晚到一日,长江防线可能就完了。
理宗看到急报时,正在给新造的楼船模型上漆。“三月初三放灯……”他把漆笔摔在地上,“去年此时,淮河的灯亮了整夜!”史宅之立刻进言:“陛下,当务之急是禁灯火、查内应。扬州粮仓、禁军换防册,都要重新核查。”
一道圣旨传遍江淮:“三月初三起,淮河沿岸禁绝灯火,凡携带灯笼、硫磺者,斩立决;各府衙彻查属吏,与北境有往来者,格杀勿论。”临安城的捕快突然多了三倍,挨家挨户搜查,连寺庙的佛灯都被勒令熄灭。何梦然趁机排除异己,把几个与史宅之交好的官员,都诬指为“疑似内应”,一时间人心惶惶。
“赵全招了,三月初三放灯已暴露。”王砚慌慌张张跑进听雨轩。李默却异常冷静,他铺开地图,指着淮河支流的“柳溪”:“改在柳溪放灯,时间不变,灯笼数量减为十二盏,灯油里加松烟,让光色发暗。”他让人给各据点传新指令:“见柳溪暗光,按原计划动手。”
最险的是扬州——王显已将火药埋好,若停手,必被搜查发现。李默让人带话:“照常准备,若柳溪无灯,就等下一个信号。”他算准南宋只会严查淮河主道,不会注意支流,这是绝境中的险招,却也是唯一的办法。
夜里,淮河两岸一片死寂。南宋兵提着灯笼巡逻,见有烛火就泼灭,连农家的油灯都被吹了。北岸的萧虎站在观江台,望着漆黑的南岸,对周显道:“李默会有办法的。”他已命水师做好准备,只要看到信号,三更便出发。
扬州粮仓外,王显披着蓑衣,听着墙外的脚步声,手按在腰间的匕首——若被搜出火药,他就自尽,至少能保家人一命。临安的周良则谎称生病,躲在府衙,看着窗外被风吹灭的街灯,忽然觉得那黑暗像一张网,正慢慢收紧。
只有柳溪的水面上,十二盏暗灯正悄悄漂着,光色昏黄,像濒死的星。这是李默的最后一搏,也是南北决战前,最隐秘的一次角力。灯影里藏着的,不仅是战船的航向,还有无数人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