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信仰之光(2 / 2)

就连孩子们,也在信仰的熏陶下早早懂得了抗争的意义。利默里克的一所地下教会学校藏在面包房的阁楼里,楼梯是用面包箱搭成的,踩上去咯吱作响。孩子们用炭笔在石灰墙上画满了歪歪扭扭的十字架,还有手持利剑的天使——仔细看去,天使的面孔竟是他们熟悉的游击队员模样:有的缺了只耳朵,有的瘸着腿,都是村里牺牲的英雄。

老师布里奇特修女教他们认读盖尔语字母时,总会在石板上写下“信仰”与“祖国”两个词。她讲圣徒凯瑟琳反抗暴君的故事时,会指着窗外英军的岗哨:“暴君或许穿着华丽的衣裳,拿着锋利的刀剑,但天主站在我们这边。”有个叫芬恩的十岁男孩,头发像茅草般蓬乱,却有双格外明亮的眼睛。一次英军突袭学校时,他趁乱将一张记有英军布防的纸条藏在《圣经》的封皮夹层里,那是他前一晚在父亲的酒馆里,借着给英军送酒的机会偷偷画下的。

他抱着《圣经》跑出面包房,穿过三条街,在一座石桥下找到了游击队员。当队员们摸着他冻得通红的耳朵夸赞他勇敢时,他仰起头,露出豁了口的门牙:“布里奇特修女说,保护信仰的人,天主会把他的名字记在天上。”后来,这张纸条帮助游击队成功炸毁了英军的军火库,芬恩的名字也成了孩子们口中的小英雄。

英国殖民当局自然不会坐视信仰成为反抗的旗帜。他们不仅加大了对神职人员的迫害,甚至想出了更卑劣的伎俩——篡改宗教典籍。都柏林的印刷厂里,一批被删改的《圣经》正秘密印刷:“反抗不义”的章节被换成了“顺从掌权者”,“摩西分红海”的故事被改成了“以色列人永远侍奉法老”。他们打算将这些伪经强行发放给爱尔兰人,妄图从根源上瓦解信仰的力量。

但这拙劣的伎俩,反而让爱尔兰人更加警惕。在基尔肯尼的一座修道院图书馆里,修士们连夜行动,将原版的拉丁文《圣经》、圣帕特里克的手稿,还有中世纪传下来的宗教画册,一本本用亚麻布包裹好,塞进陶罐里。七十四岁的院长麦克尔修士,曾在牛津大学研究神学,此刻却跪在菜园里,亲手将陶罐埋进萝卜地。冰冷的泥土沾在他的法衣上,他却像在完成一场神圣的仪式:“这些典籍是我们信仰的根,只要根还在,爱尔兰的精神就不会像枯叶般腐烂。”

他们还在陶罐旁埋了块石碑,上面刻着一行盖尔语:“等到自由的太阳升起,请让这些书重见天日。”后来英军果然搜查了图书馆,只找到几本伪经,修士们假装顺从的模样,骗过了搜查的士兵。可谁也没看到,麦克尔修士藏在袖管里的那片羊皮纸——上面抄着《诗篇》里的句子:“耶和华是我的岩石,我的山寨,我的救主。”

信仰的力量,更像一张无形的网,跨越了阶层与地域的界限。出身贵族的天主教徒们,虽住着有护城河的城堡,吃着银盘里的烤肉,却始终与穿粗布衣裳的底层民众站在一起。梅奥郡的伯爵爱德华,祖上曾是英国国王的宠臣,可他却将城堡的地窖改造成秘密粮仓,夜里派管家赶着马车,将燕麦和土豆送往挨饿的反抗者营地。

他的女儿伊莎贝拉,有着一头金色的卷发和白皙的皮肤,本该参加伦敦的宫廷舞会,却总穿着粗布裙子,混在农妇中参加地下弥撒。她利用参加英军将领夫人茶会的机会,装作天真地问:“夫人,为什么最近总看到士兵往西边运大炮呀?”再将套来的情报写在丝绸手帕上,塞进圣像的底座里,由神父传递给游击队。

有次爱德华伯爵劝女儿:“你这样太危险了,我们的爵位和财富……”伊莎贝拉却打断他,指着胸前的银十字架:“爸爸,爵位会被剥夺,财富会被抢走,可信仰不会。在天主面前,伯爵的女儿和拾柴的女孩是一样的。为爱尔兰的自由效力,比任何勋章都更荣耀。”后来她果然被英军怀疑,不得不流亡法国,但她在巴黎建立的情报站,依然为爱尔兰输送着重要消息。

在无数个这样的日夜,信仰如同看不见的丝线,将爱尔兰人的心紧紧缝在一起。他们或许有着不同的职业——铁匠、农民、修士、贵族;不同的身份——老人、孩童、男人、女人,却在同一种信仰的指引下,踩着同一条布满荆棘的路,朝着同一个目标奋进。

当英军的炮火将巴利纳的村庄炸成废墟,幸存者们会在断壁残垣中竖起用树干做的十字架,在旁边搭起茅草棚,继续祈祷,继续播种;当游击队员在贝尔法斯特的巷战中牺牲,路过的面包师会偷偷将圣像塞进他的怀里,让他带着信仰上路;当神父被押上绞刑架,围观的民众会齐声唱起圣歌,让歌声盖过绞索收紧的声响。

这信仰,早已超越了宗教的范畴,成为了爱尔兰民族精神的脊梁。它让人们在最绝望的时刻依然相信希望——就像相信春天总会到来;在最残酷的压迫下依然坚守尊严——就像坚守圣坛上的烛火永不熄灭。正如老神父奥康奈尔在临终前,对着围在身边的游击队员们所说:“天主或许不会直接降下奇迹,不会派天使来挥舞利剑,但他给了我们信仰。这信仰,就是我们自己创造奇迹的力量。”

当爱尔兰的土地上,十字架与绿旗在风中一同飘扬;当晨祷的钟声与反抗的号角在山谷间交织回荡;当老人用盖尔语念着祷词,孩童用炭笔描绘着自由,人们便知道,信仰的光芒已然穿透乌云,照亮了前路。这场以信仰为名的抗争,或许还将经历漫长的黑夜,但黎明的曙光,已在horizon(地平线)上跳动,终将染红爱尔兰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