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真爱(2 / 2)

这一次,谢屿洲没有送她去德城,他要留在医院照顾母亲,但是,他把她送出医院了,然后叫许奔奔来接她。

两人在停车场站了好一会儿。

宋嘉木觉得,这样站着也没意思。

“我先走了。”说着便要转身。

她的胳膊被他拽住了。

“嘉木。”他在医院的梧桐树下叫她。

她低头看他抓着她胳膊的手,手指泛着青白。

“嘉木,你是不是嫌弃我了?”其实,知道迟早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宋嘉木想了想,点头,“是。”

他的眼神暗淡下去,握着她胳膊的手也松了。

“我嫌弃的是,你要结婚的对象,居然从来只是小时候的一个你自己想象出来的人,你把她想成见义勇为,想成天真无邪,想成温柔如水,想成体贴入微,你居然没想过,那只是一个幻影,真实的鲁月池是怎样的,你不去想,现在,知道那个人是我了,是不是又要把你想象的那个幻影套在我身上?”

谢屿洲暗淡的光重新燃起来,原来,她不是嫌弃自己有个不同一般人的母亲,也不是嫌弃他曾经黯淡无光的童年……

“不,我知道真实的你是怎样的。”他马上接口。

宋嘉木接下去要说的话就被这句给打断了,接不下去了,于是直直地道,“我是怎样的?”

“贪钱。”

宋嘉木:……

“固执。”

宋嘉木:……

“看起来乖巧听话,其实脾气倔强得像头牛。”

宋嘉木:……

“力气大得很,从来不知道温柔为何物。”

宋嘉木不想听了,怒道,“合着我在眼里没有一点优点是吗?”

他却轻轻地道,“这些都是优点啊……”

宋嘉木:……

“这样的你,鲜活而又真实,在我这里,算是优点。”他好好话说的时候,声音又好听又苏……

宋嘉木扭头,“放开我,我要回德城去了,不然到地儿太晚了。”

“还回来吗?”他问。

她知道,他问的还回来,不是是否回海城,而是,会不会再回到他身边。

“我不知道。”她甩开他的手,一头钻进车里。

两个月后。

宋嘉木和窑口一帮人在邓师傅里小院里摆庆功宴——茶博会订单全部交付,狠狠回笼一笔资金,又接了一大批新的订单。

钟意窑,在圈子里真的火起来了。

小院里摆了超大一张桌子,黄昏时分,菜上齐,酒斟满,一桌人正准备碰杯,许奔奔站起来了,朝着小院入口的方向喊了一声,“先生……奶奶。”

门口进来了三个人:谢屿洲,他妈妈,还有谢家奶奶。

谢屿洲含着笑,“庆功宴啊,我这个投资人有没有资格参加?”

宋嘉木觉得自己就是太心软,而这个人又忒不要脸地抓住她这个弱点,把奶奶和他妈妈带来了。

这种情况,她能赶他们出去?

最终让三人落了座。

奶奶和谢屿洲妈妈一人坐在宋嘉木一侧,一个说她瘦了瘦,骂谢屿洲不心疼媳妇,一个则抓着她的手一个劲地摸,摸着她手上那块红色印记。

“我就说有,他们还不信。”

谢屿洲提过,在过去的这些年里,他妈妈偶尔会提到小女孩手上有红色的印记,在每次说的时候都显得糊里糊涂的,再加上言姨说,是鲁月池那天手上沾了红墨水,所以,就都没往心里去……

那天的庆功宴倒是很成功。

谢屿洲还给窑口每个人,包括不在这里吃饭的工人,都发了大红包,犒劳大家,还特意声明,不是代表公司发的,是作为窑主的家属发的。

宋嘉木无语,但大家都很高兴啊,谁收到红包能不高兴?

后来,她送他们仨走的时候,她还说了:只会拿钱收买人心,除了会撒钱还会干什么?

结果,他欠欠地说一句:这不是你的最爱吗?

好吧,她的确爱钱。

谁不爱?

宋嘉木很长时间都没有再回去。

但谢屿洲便时不时带着奶奶和他妈妈来德城看她,有时候还把她外婆也一起接来,在德城待个三五天,像度假一样。

偏偏这三位女士都还爱上德城的山清水秀了,都觉得,比海城舒服。

这样的日子,不知不觉过去了一年。

璇玑那部剧上了。

片头友情顾问:钟意窑,三个字超级亮眼,让人很难忽视这片子的金主。

璇玑在这部剧里很争气,明明演的反派女三,却是所有角色里最出彩的一个,根本不需要谢屿洲给买热度,随着剧情展开,长居热搜榜。

对她的评价都是:虽然是反派,但却是认认真真搞事业的人,而且每一场戏细节到位,看上去十分专业。

当然专业了,每场戏璇玑都认认真真抠过,每一个细节都和宋嘉木对过,看似平凡的一场戏,细节里内行都挑不出毛病。

谢屿洲看了都说:人以群分,你朋友果然和你一样,都是认真做事的人。

看得出来,他其实欣赏认真的人。

认真的人,生活不会辜负。

至于他要力捧的鲁月池。

他没有因为谎言被揭穿而背弃她,他说的,答应过的事,即便是最后一件,也做好,就当是个了结。

可惜的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好好拍戏的鲁月池,把一个人设原本很好的女主,演得铺天盖地的骂。

不管谢屿洲怎么买红热搜,都只会引来更大的黑热搜反弹。

而且,各个平台的up主二创视频满天飞,全是骂的。

这种情形,饶是谢屿洲也回天无力了。

鲁月池再次选择息影,去往国外。

谢家还是给她一笔钱,这一次,她带着言姨一起走了。

而谢屿洲,则有三个月没来德城了。

在这三个月里,德城又发生了一些变化——宋嘉木自己的小院完全完工。

三个月前,只能说初具规模,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添,谢屿洲一直都以为这里只是工作室的展厅。

在这三个月里,宋嘉木一点点把这个院子填满。

当最后一批家具和装饰摆进小院后,宋嘉木欢喜极了。

彼时,正是院子里花开似锦的时候。

宋嘉木在紫藤花下摆了张茶桌,铺上紫色宋锦的茶席,插了瓶花,再摆上茶点、茶具,一边美美的开始一个人的喝茶时光,一边想着,现在可以把外婆接过来长住了……

还没想好到底哪天去接外婆呢,就听一个声音响起,“这么好的茶,有我一杯吗?”

宋嘉木手里的盖碗差点摔了。

回头一看,他含笑站在回廊处,风一吹,紫藤花藤蔓飞扬,拂过他肩膀。

“你怎么来了!”简直打扰她的独饮时光。

“我不来,哪里知道狡兔三窟?”他走过来,不客气地在她对面坐下,把她的杯子拿到了他面前。

“那是我的杯子!”她喝过的!

他直接喝了杯中残茶,“杯子是你的,院子是你的,房间是你的,都是你的,那我呢?”

“你……不是有海城吗?海城的一切都是你的。”她嗫嚅道。

“不。”他直直地看着她,“我也是你的。”

宋嘉木:……

“谢屿洲……”好不容易只有他一个人来,还是把话说清楚,“我感觉我们……到此为止吧。”

“过河拆桥啊?”他不满地扬起眉。

“不是。”她叹了口气,“你懂的,我们的婚姻本来也是儿戏,其实,我没有资格说你。”

“嘉木……”他转着手里小小的玉泥茶杯,“我们这一年,相处得不好吗?”

她想了下,认真道,“好虽然是好,但是没有……”

“有没有爱重要吗?”他打断了她的话,生怕她说出那个字,“你爱过的人又对你如何呢?”

她想起江城,无话可说,“但是我们这样……”

“我们就这样下去。”他接道,“至少,这一年,我们没有吵架,没有不开心,相反还很融洽,换一个人,你能这么融洽?”

宋嘉木想想,确实,因为对对方没有要求嘛,所以真的很融洽,而且,自从鲁月池的误会解开以后,更加没有了矛盾的根源,只除了她跟杜深在一起时间多了后,他要鼓眼睛。

如果真的换一个人……

她仔细想了想。

如果是彼此不爱的,那和她跟谢屿洲之间有什么区别?

如果对方爱她,只怕没有那么融洽了,因为,只要有爱,必然就有了要求。

至于会不会是她爱的,那不可能了,她不会再爱上谁了……

“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他说。

她点点头,明摆的事,倒也没必要否认。

“所以,我房间在哪里?”他打量四周,“不会没给我准备房间吧?那我和你住一屋了……”

“准备了!准备了!”她马上道。

他眼里暗暗升起笑意,“这还差不多,这也是我的家啊,我的钱呢……”

宋嘉木瞪他:就惦记他投资的钱!

他来了,就很自然把盖碗接过去,他来泡茶了。

两人喝完岩茶换单枞,磨磨唧唧,一下午就过去了。

“走,吃饭去,我请客。”他盛情邀约。

“行……行吧。”她叹了口气,反正是要吃饭的。

“叹什么气?我给的钱不够多吗?”

“谢屿洲,不要总提钱,忒俗气。”

“怎么?连我的钱都不爱了?这日子要怎么过下去?”

“所以,那不如……”

“不成,从前怎么过的,以后还怎么过,宋嘉木,我认真的,我们就试着继续这样过下去,我觉得,还挺不错的。”

宋嘉木思索了一会儿,“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谢屿洲,如果你以后遇上你的真爱,你要告诉我,我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但我不喜欢被欺骗。”

“好啊。”宋嘉木,我爱的是谁,你真的不知道?

宋嘉木是真的没有想到,她和谢屿洲将就着过的日子,一过就是几十年。

他们还生了两个孩子。

用宋嘉木的话来说,是头脑发昏被谢屿洲引诱了,后来想着,反正有了一次,二次三次,无数次,也就顺水推舟了。

在这一世里,外婆活了102岁,是含笑离世的。

舅舅舅妈的日子一直顺风顺水,表弟也很出息,一家子欣欣向荣。

至于钟意窑,比上辈子更火,只是,所有的光环都在她身上,非遗传人,窑口主人,公司董事长,杰出青年,全是她。

至于幕后那个一直支持她的人,反倒是从来隐身,只以钟意窑窑口主人丈夫的身份出现。

德城院子里的紫藤花花开花下几十载,石榴果也结了一轮又一轮。

在又一个紫藤花开的时节,两鬓斑白的宋嘉木和谢屿洲还坐在花架下喝茶。

看着谢屿洲依然骨节分明的手执着壶,宋嘉木不禁道,“老谢同志,这些年辛苦你了。”

创业不可能永远顺风顺水,哪怕她重活一世,也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

但每一次,他都会和她站在一起,要钱出钱,要力出力,沮丧颓败的时候,有他宽厚的肩膀和温暖的怀抱。

作为合伙人,没有比他更出色的了。

他意外她会这么说,笑了下,“应该的,甘之如饴。”

她微微叹息,“可惜啊。”

“可惜什么?”他不满,“我们的生活,还有什么惋惜的不成?”

“那倒没有。”这几十年,真是过得太满意了,“我只是可惜,你这辈子都没享受过爱呀,说好的,你遇到真爱,我们就分开,你看,你风华正茂的时候都没遇到,现在变老头子,就更加遇不到了。”

他放下茶壶,笑,“你怎么知道我没遇到?”

“哦?”

他手里带着茶壶的温度,握住了她的手,“我早就遇到了。”

“呵呵,是吗?”

“是。”一枚紫藤花落下来,正好落在他们相握的手上,“很多年很多年以前就遇到了。在别人说她妈妈坏话,她冲上去跟人打架的时候,在她为了她舅舅和她自己的窑口见钱眼开的时候,在她蹲在雨里一块一块拼着瓷板画的时候,在她傻乎乎和人共乘出租车要和人A车钱的时候,在……”

“等等!”他说的这些,为什么这么熟悉呢?她惊诧地看着他,“这……这么早的吗?”

“是啊。”他笑着,阳光在他眼里折射出温暖七彩的光,“我虽然很多钱,但我不傻啊。”

宋嘉木:……

“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爸妈,我们回来了。”门口传来一大波人的声音,热闹极了。

宋嘉木赶紧抽回手,“孩子们回来了,我去看看。”

起身,再转身,脸上却已悄然湿润。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呢?”

她小跑起来,“忘记了!”

忘记了是什么时候。

年年月月,岁岁年年,总有那样一个明媚的清晨,有人踏碎一地阳光而来,叩开这扇院门,也叩开了心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