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好在,有余幼嘉和寄奴在,偶尔也有会些泪,不会落地,不会......得遇既定的死期。
那些泪痕只在两人的肩头上扩大,化为衣裳上的一点点残花。
小朱载几乎魂断的声音也恰在此时响起:
“我没用,是我没用......”
“我辜负了你们,好不容易打下平阳周遭,玄甲军压境,我又允了七成贡赋出去......”
“白打了,平阳白打了......”
......
多大的事儿。
余幼嘉心中嘀咕,本已悬着的那颗心倒是放下不少。
做生意本就要‘打点’各处,虽不知这‘七成贡赋’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想来,也和‘打点’差不多。
总而言之,只要‘生意’能继续做,就有活路。
寄奴似乎也是一个想法,他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小朱载的后背,温声道:
“你交多少贡赋,嘉实商行便又能赚回来多少,没准还能远超数倍......你且宽心,饶是你一点军需都没有,我们二人也都向着你,愿为你想办法。”
宽厚,温和,亲善。
大妒鬼游走人世时,也恨过许多,可如今他停留于一处,却又抱有极大善意,教人莫要学他。
没人能比大妒鬼更懂小妒鬼。
自然,也没有人能比寄奴知道如何劝慰。
小朱载闻言,果然不似先前一样嚎啕大哭,只是仍泪流不止。
余幼嘉心中叹息,看着寄奴的姿势,有样学样伸出手去,学着轻拍面前少年的后背......
她不常做这样宽慰人的事,动作格外有些别扭。
不过好在,另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又蹭了过来,与她两手交叠,一同宽慰小朱载。
小朱载满身仍沾满凉意,可两人手心的温热重合,竟也能化开驰骋一夜的冰霜。
那是很轻,很轻,几不可闻的动作。
说是轻拍,更不如说是轻抚。
一如,孩童诞世时,爹娘二人庆贺他来到世上时的亲昵。
小朱载不知身后的情况,可他知道——
先生和鱼籽,都是极好的人。
上苍将他一脚踹下轮回道时,没有为他寻觅到合适的爹娘,让他当了个累赘。
可,可终究,还是为他在旁的地方补上了这些。
人世痛苦,挣扎,撕裂,乃至于有朝一日注定分崩离析......
可先生在,鱼籽在。
他总有个地方可以归去,安身养神,舔舐伤口。
外人见到的他再英明神武,等归来时,他也只是个哭起来有些窝囊的少年。
他能一诉自己在外受到的所有委屈,也能......
袒露自己的无力,无能。
是的,无能。
那些军令下去,旁人总说他厉害,可只有他知道自己的无能。
他出门前说,一定要给先生好多,给鱼籽好多,可到最后,他什么都没能带回来,还得两人为他操心......
少年泣不成声,只摇头,却再无法开口。
“小朱载......”
余幼嘉左思右想,到底是轻声开口道:
“如你家先生所说,无论你允出去多少,我都能赚回来。”
“人世那么长,若你有心,总不必报答一时,饶是在外头讨不到什么好,你好好活着,往后给我们洗衣做饭煮鱼喂猫也是一件好事。”
“对了,不妨如今就去吧?还不知你手艺如何,总要多花点时间,你磨蹭磨蹭,晌午应刚好能让咱们吃上饭。对了,多说一句,我们俩都爱吃糯一点儿的米,煮饭时水过米粮半指,全程文火慢煮,需得煮两刻钟左右,饭熟不要马上开锅,先醒一下米......”
“怀鱼籽!!!”
小朱载这回连眼泪都没擦,便猛地抬头往后退步,撤离两人怀抱,一脸气恼:
“我在哭,在哭!”
“你就哄了我半句,后半句就叫我去煮米?”
少年几乎跳脚,余幼嘉只笑不答。
而一旁的清癯青年,也是笑着圆场:
“那总得吃饭的嘛。”
“况且,饶是这回交出去九成九的贡赋,你这回的名声不也打响了吗?”
““两撅名王”......有朝一日,淮南王只会后悔没有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