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野沉沉，天地如墨。牧庭踏入这一界的瞬间，周身的光线便被无形的力量吞没，连他的身影都化作一缕若有若无的灰雾，仿佛从未存在过。眼前没有太阳的炽热，没有月星的清辉，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浓得化不开，像是将整个宇宙的暗物质都揉碎在了这里。

他试着外放灵识，却发现平日里能探知百丈的神识，此刻竟只能触及寸许之地，仿佛被浓稠的墨汁包裹，寸步难行。伸手不见五指，并非虚言——指尖探入黑暗，竟如浸在流动的墨中，漆黑顺着指缝微微游走，带着一丝冰凉的黏滞感。

「你已进入新世界：渊墨界。」

「当前目标：掌握本界修炼体系『暗印诀』。」

识海中，系统的声音穿透黑暗传来，比以往更多了几分幽沉，像是从深渊底部浮起的回声。

脚下忽然传来轻微的震动，一道灰色的阶梯自黑暗中浮现，阶梯的砖石由凝固的暗影构成，每一级都泛着淡淡的磷光，缓缓延伸向远方一座由幽影凝聚而成的高塔。塔身模糊不清，仿佛随时会被黑暗吞噬，又随时会从黑暗中生长出新的轮廓。

塔门紧闭，门前伫立着一名灰袍老者。老者的衣袍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唯有那双眼睛格外醒目——眼瞳漆黑如渊，没有丝毫眼白，望过去时，仿佛会被吸入无尽的虚空。

「光生影，影藏印。」老者的声音似从遥远的虚空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欲学暗印诀，先将自己彻底抹去。」

他缓缓抬起手，枯瘦的指尖指向牧庭的额心，动作轻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请闭眼。」

牧庭应声闭目。刹那间，一道冰冷的暗纹自眉心浮现，如同活物般游走，顺着血管蔓延至全身。下一刻，意识的清晰感、灵力的流动感、肌肤的触感、耳中的寂静、鼻尖的墨腥……五感如同被无形的手逐一剥离，世界在他感知中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片纯粹的冥寂，仿佛全世界都与他失去了连接。

这便是「暗印诀」的第一境：隐识。需将自身五识沉入虚影之海，在无知无觉中斩断对外界的依赖，生出第一缕「幽感」——那是一种对黑暗的本能感知，无需用眼去看、用耳去听、用身去触，便能洞悉黑暗中的一切。

他沉于那片冥寂之中，一息、十息、百息……时间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道模糊的影子，那影子的轮廓与他一般无二，却没有五官，没有呼吸，甚至没有明确的形态，只是一缕纯粹的意识投影，在幽冥般的黑暗中缓缓游走。

牧庭尝试着以残存的意念去触碰那道轮廓。第一次，影子毫无反应；第二次，影子微微颤动；直到他将全部心神凝聚于一点，摒弃最后一丝对「自我」的执念时，那影身的一根手指终于微微动了动。

就在指尖挪动的刹那，识海中忽然亮起一丝微光，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第一簇星火。

「你已掌握暗印诀第一境：隐识。」老者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他抬手一挥，紧闭的塔门应声裂开一道缝隙，缝隙中涌出更浓的黑气，却隐约能看到门后的阶梯：「走进黑塔，试炼你的第二境。」

牧庭迈步走入幽塔，塔内没有台阶，没有灯火，甚至没有墙壁，只有一层层浓墨般的黑气在流动，像是将整个黑夜压缩在了这方空间。

「第二境：凝影。」黑暗中传来提示，「需以幽感为笔，将自身之形，于黑暗之中重新勾勒出来。」

黑气如墨，又如水雾般缠绕在他周身，带着刺骨的寒意。牧庭凝神静气，抬手一引，幽感顺着指尖流淌而出，虚空中竟浮现出一条模糊的手线，线条纤细如丝，随时会被黑气吹散。

他不敢分心，继续以幽感勾勒——再引一缕，肩影微显；又聚一丝，躯干渐成。每一笔都需灵魂高度凝神，用心去勾刻轮廓，稍有松懈，已成形的影子便会溃散。

黑气不断干扰着他的感知，时而化作利爪撕扯影线，时而化作潮水淹没轮廓。牧庭咬紧牙关，将幽感运转到极致，在黑暗中与无形的阻力对抗。

第七日，当最后一缕幽感勾勒出影身的脚踝时，一具完整的暗影终于在虚空中凝聚而成。那影子与他身形一致，动作同步，却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丝毫重量，仿佛一片会移动的黑暗。

牧庭将自己的意识全部投向那具影子，影身顿时睁开双眼，双瞳中没有瞳仁，只有一片银灰色的幽光，与他的意念完美同步。

「凝影境，已成。」

幽塔深处忽然裂开一道竖瞳状的通道，通道内壁漆黑如活物般微微鼓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那是通往第三境的门。

「第三境：摄形。」通道中传来古老的回响，「将凝出的影子置于现实，代替本体行走、战斗、修行。此境之难，在于分魂投影，心神需一分为二，若神魂不稳，轻则影散魂伤，重则反噬身亡。」

牧庭深吸一口气，一掌推开幽塔之门，眼前景象骤变——他站在了一片枯寂的影原之上。影原中遍布着千万道模糊的人影，那些人影有的残缺不全，有的在痛苦地扭曲，有的早已失去生机，化作静止的轮廓——全是凝形失败的修士留下的残影游魂。

他走到一块暗黑色的岩石前，双目闭合，识海之中仿佛有雷鸣响起。一缕魂念自眉心飞出，精准地钻入体外的影身之中。

顿时，周围的黑气剧烈翻动，那具影子缓缓张开双臂，口中竟发出了低沉的低语：「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