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鸡鸣山大营内。
战旗猎猎,七万梁军正在紧急备战。士兵们磨砺刀枪,检查弓弦,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汗水混合的气息。陈庆之站在沙盘前,手指在汉水北岸轻轻划过,眉头紧锁。
\"报——\"一名亲兵急匆匆闯入大帐,\"六皇子萧纶与镇北将军兰钦率一万兵马已至营外,求见将军!\"
陈庆之手指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帐内诸将面面相觑,军师陆法和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他早已收到建康来的密信,却选择缄默不言,他想看看这位白袍将军会如何面对朝堂的背刺。
\"备仪仗,随我出迎。\"陈庆之整了整衣甲,大步走出营帐。
帐外,萧纶骑在一匹雪白战马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地相迎的陈庆之和众将领。这位六皇子身着锦袍玉带,面容俊美却带着几分阴鸷。兰钦立于其侧,老将军眉头深锁,似有不豫之色。
\"臣陈庆之,恭迎六皇子殿下。\"陈庆之俯首行礼。
萧纶冷笑一声,竟直接从马上跨了下来,靴底重重踏过陈庆之的背脊,径直走向主帅大位。陈庆之身子一僵,却未发一言。身后诸将却已怒目圆睁,校尉黄法氍更是握紧了刀柄。
\"大胆!\"胡僧佑低声怒喝,却被身旁的柳仲礼按住手腕。
萧纶大剌剌地坐在主帅位上,双腿架在案几,靴底沾着的泥土蹭脏了军情文书。\"陈庆之,\"他拖长了音调,\"父皇让我问你,大军出征数月,为何北虏还在江北肆虐?\"
陈庆之直起身,不卑不亢:\"回禀殿下,臣正在积极备战,很快便能收复江北。\"
\"备战?\"萧纶猛地一拍桌子,\"我看你是拖延时间,另有所图吧!\"
帐内气氛骤然凝固。陈庆之瞳孔微缩:\"殿下何出此言?\"
\"陈庆之,你的事发了!\"萧纶厉声道,\"父皇已经查明,当年刘璟故意放你回国,你二人早有勾结!如今你迟迟不肯进兵,分明是通敌叛国!\"
\"荒谬!\"黄法氍再也忍不住,一步跨出,\"回龙湾一战,我军大破汉军六千骑,阵斩大将侯莫陈悦!陛下怎能视而不见?\"
萧纶脸色铁青:\"哪里来的贱卒,也敢在本王面前放肆?叉出去!\"
几名萧纶亲卫立刻上前,就要拿下黄法氍。胡龙牙、柳仲礼、胡僧佑等将领纷纷上前求情,帐内一片混乱。唯有陆法和静立一旁,眼中闪烁着莫测的光芒。
\"我看谁敢动!\"陈庆之突然一声暴喝,声如雷霆。他常年温和的面容此刻如寒冰般冷峻,眼中锋芒毕露。萧纶的亲卫竟被这一喝震住,僵在原地。
帐外立刻涌入数十名陈庆之的亲兵,将萧纶和兰钦团团围住。萧纶这才慌了神,却仍强撑气势:\"好啊陈庆之,果然要造反!来啊,杀了我!\"
老将兰钦长叹一声,走到陈庆之身旁低语:\"庆之,我知你忠心。不如放下武器,随我回建康向陛下解释清楚?\"
陈庆之望向这位老友,眼中情绪复杂。他太了解萧衍了——那个曾经英明、如今却沉迷佛法的皇帝,早已不是当年信任他的主公。回建康,只有死路一条。
\"兰兄好意,心领了。\"陈庆之声音低沉却坚定,\"如今决战在即,临阵换帅,我军危矣。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请二位暂留军中,待我击败刘璟,自会向陛下请罪。\"
兰钦怔怔地看着陈庆之,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位同僚。他从未见过陈庆之如此决绝的一面。
\"何至于此啊...\"兰钦摇头叹息。
陈庆之拱手一礼:\"得罪了。\"随即挥手示意亲兵,\"带六皇子和兰将军下去休息,好生招待。\"
待萧纶骂骂咧咧地被带离,众将领也奉命退下后,大帐内只剩下陈庆之和陆法和二人。烛火摇曳,在陈庆之疲惫的脸上投下深深阴影。
\"军师,\"陈庆之声音沙哑,\"暴雨还有几日?\"
陆法和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几枚铜钱抛在案上。铜钱诡异地在桌面旋转不停,最终全部立起。
\"明日午时。\"陆法和收起铜钱,\"我会在营中设坛祈雨,暴雨必至。\"
陈庆之凝视着沙盘上汉水两岸的兵力部署,心中思绪万千。明日一战,不仅关系梁军存亡,更决定他自己的命运。胜,或许能洗清冤屈;败,则万劫不复。
\"军师认为,我军胜算几何?\"陈庆之突然问道。
陆法和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天机难测,但将军若能把握时机,或有七成胜算。\"
陈庆之点点头,不再多言。他走出大帐,仰望星空。明日此时,不知还有多少将士能活着看这满天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