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美阁的分享会上,程志明第一次完整地讲述了自己的故事——儿子的死亡、多年的自我放逐、岌岌可危的婚姻,以及与苏梦那段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当他提到曲靖那晚的错误时,声音颤抖得几乎无法继续。
"我毁了一切。"他总结道,双手紧握成拳,"我本来应该成为更好的人。"
林静递给他一杯温水,"不,程志明,你只是证明了我们都是凡人。重要的是接下来你选择怎么做。"
活动结束后,老陈拉住他,"我离婚二十年了,"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男人罕见地坦诚,"前妻带着孩子去了加拿大。但你知道吗?有时候结束反而是最好的开始。"
程志明想问他是否后悔,但答案已经写在老陈平静的眼神里——有些伤痕永远不会完全愈合,但这不妨碍你继续前行。
一个月后,李雯正式提出了离婚。签字那天阳光明媚,与他们十五年前登记结婚时的天气一模一样。小雨将跟李雯生活,但程志明拥有随时探视的权利。
"你会和苏梦在一起吗?"李雯在律师事务所门口突然问道。
程志明摇摇头,"我不知道她在哪。而且...那晚只是个错误。"
李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有时候最大的错误不是发生了什么,而是拒绝承认它对你的意义。"她顿了顿,"我原谅你那晚,程志明,就像希望你能原谅我一样。不为别的,就为了我们曾经拥有过的美好。"
这是他们作为夫妻的最后一次对话。程志明站在初秋的阳光下,看着前妻的背影渐行渐远,心中涌起的不是怨恨,而是一种奇怪的感激——感谢她在最后给了他一个体面的告别。
苏梦的消息是在深秋的一个凌晨传来的。程志明当时正在整理公寓——他和李雯曾经的家现在只属于他一个人了。手机亮起,是一张洱海日出的照片,
程志明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太阳从苍山背后升起,将湖水染成金色。他没有问苏梦找到了什么答案,只是回复:"欢迎回来。"
苏梦回到宣美阁的那天,程志明刻意迟到了。当他推开门时,她正在分享会上讲述这两个月的旅行经历。她瘦了很多,原本圆润的脸现在有了清晰的轮廓,手腕上戴着一串彩色的石头手链,遮住了那些疤痕。
"我去了大理、丽江,最后到了雨崩。"她的声音比记忆中沉稳,"一个人徒步、思考、面对自己最丑陋的部分。"她停顿了一下,"包括利用别人的关心来逃避对自己的厌恶。"
程志明站在门口,没有进去。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苏梦身上,给她镀上一层金边。她看起来不一样了——不是外表上的变化,而是某种内在的重生。
分享会结束后,他们在宣美阁后面的小花园里碰面。空气中飘着桂花香,远处传来城市的喧嚣。
"对不起。"苏梦先开口,眼睛看着地面,"为曲靖的事,为我突然消失...为一切。"
程志明摇摇头,"我们都犯了错。重要的是..."他顿了顿,"你找到答案了吗?"
苏梦抬起头,阳光在她的瞳孔中跳跃,"一部分吧。我意识到我对你的感情...更多是把对马克的愧疚和思念投射到了你身上。"她深吸一口气,"而那天晚上,我想证明自己还值得被爱,即使用最糟糕的方式。"
程志明感到一阵释然,混合着难以名状的失落。"我也利用了你,"他承认,"逃避婚姻的问题,逃避我作为丈夫和父亲的失败。"
他们相视一笑,那笑容里包含着理解、宽恕和一丝悲伤。
"我们还是朋友?"苏梦问,伸出一只手。
程志明握住她的手,"最好的那种。"
时间如水流逝。离婚一年后,程志明搬进了离小雨学校更近的一间小公寓。他每周接送女儿两次,带她去公园、博物馆,或者只是???她的小书桌前辅导作业。李雯和那个富商的关系没有持续多久,但她似乎更快乐了,开始学习插花并打算开一家小店。
苏梦成了宣美阁的正式辅导员,专门帮助有自残倾向的年轻人。她手腕上的疤痕渐渐淡去,但从未刻意隐藏——"它们是我的一部分,"她对学员们说,"提醒我曾经多么不爱惜自己,也提醒我如今多么想活下去。"
程志明升任了公司的创意总监,同时兼任宣美阁的周末志愿者。他不再需要每天称体重或计算戒烟天数——健康的生活已经成为习惯,而非需要咬牙坚持的挑战。
在宣美阁成立三周年的纪念活动上,林静宣布了一个消息:她因家人健康原因要移居国外,需要有人接手宣美阁的日常运营。
"我认为程志明和苏梦是最合适的人选,"她微笑着说,"毕竟,他们最能理解什么是破碎后的重建。"
活动结束后,程志明和苏梦站在露台上,望着城市的万家灯火。一年前的那个雨夜仿佛已经遥远得像个梦境。
"我们能做到吗?"苏梦问,手里捧着一杯薄荷茶——她现在已经完全戒酒了。
程志明看着这个曾经满身伤痕的女孩,如今眼神清澈,站姿挺拔。"当然,"他说,"我们可是互相拯救过的关系。"
夜风轻拂,带来远处花园里新生茉莉的香气。在这个不完美的世界里,两个破碎过的人并肩而立,准备帮助更多迷路的灵魂找到回家的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