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两家伙狼狈的模样,秦箐华耸着肩膀憋笑着。
阿福恼羞成怒,立起身,圆溜溜地眼睛直瞪着秦箐华,嘴巴抖了抖,呼呼喘气。
秦箐华轻笑了声,见它起身甩了甩毛发,忙牵起小宝,在它追上来前拔腿就跑。
院落里,一貘一狗追在青衫女子身后,边上一同在跑的孩童咯咯笑着。
小楼二楼处一扇窗前,同样一身青衫的白发男子目光落在他们身上,眼角眉梢皆泛着暖色,唇角也不自觉地勾起,目光一直随着她,直至那人儿消失在门口,才回了神。
这一变化,陌旸尽收眼底,先前的担忧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这六年里,很多次,陌旸很怕,很怕他的兄长突然就撑不住了,这种感觉,在兄长攻下京都失踪时最甚。
从小到大,他未曾见过那般虚弱的兄长,也未曾见过兄长的眼泪。
陌旸永远也忘不了他登船见到兄长的那一日,七十二地煞、四位天罡浑身是血齐齐跪在船舱外面,船上无人敢靠近那一扇门。
在他赶来之前,他们已跪了七日,而兄长自醒后,半月未曾吃喝。
他进屋,看到满头华发吐血昏迷的兄长,怀里抱着秦箐华的衣衫,手里攥着一纸被泪水晕开的书信,面上无一分生机。
那封书信,他看过,他很庆幸,秦箐华留了那一纸书信,但,他也很悲戚,她只能留下那一纸书信。
他未曾见过秦箐华,却能从那纸书信中感受到她是怎样的一个女子,亦能感受到她与兄长的情深。
接兄长回阳安的路上,陌旸想让兄长醒来,也不敢让兄长醒来——
他来之前,兄长在夜里,坠过海。
旧疾发作,身心俱伤,高烧不退,梦里,皆在唤秦箐华。
回到阳安,恰是秦国使臣抵京之日,所有事宜皆是他来操办,那易容的假公主,陌旸不敢让兄长所见,他只怕,兄长绷不住。
东宫事务繁忙,但无论多晚,陌旸皆会去兄长府上看望。
无数个寂寂长夜,他不知兄长都是如何度过的。
他犹记得那一日,兄长院中的蜡梅开得极好,黄色的花苞上压着层层白雪。
兄长一人独坐在院中,望着空中明月,背影凄清萧条,沉默着,静静垂眸看着手中那已看过无数次的面人,他走近,才看清,从那双眸里滴落的泪——
是血色的。
他抬眼看他,眸底一丝光彩也无,只起身,折了枝开得极好的花枝,撑着单薄瘦削的身体摇摇晃晃地往房里走去。
这院中的蜡梅树,皆是兄长离开京都前,让人从京都郊外,移栽过来的。
后来有一日,陌旸才知道——
秦箐华,喜蜡梅。
而兄长,曾允诺过,带她再去看一遍蜡梅林。
没去成。
兄长与他说时,声音很轻很淡,却令他极为酸楚。
陌寒枭缓缓转身,目光落在陌旸眼下的青影,见他面上也是难掩的疲惫,余下的话终是没说,只道:
“一日未歇,先去歇息。”
天下初定,在这般节骨眼,陌旸不该离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