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匆匆(2 / 2)

执着 张小素 4692 字 3个月前

许湄在大一的暑假结束之后决定了自己的去留,她要留在北京工作。

大城市竞争激烈,遍地都是名牌大学生,为了增加自己留下来的筹码,许湄把本就不多的空闲时间填得更满了,为申请本硕连读做准备。

大三这年的寒假,她连自己的假期都放弃了,只匆匆回了趟清市,看望了一下许青林和苏梅,连当年的同学聚会都没参加就回北京了。

陈江潮在班级群里开玩笑,说许湄忙成这样是要竞选总统,问她有没有找男朋友。

整个高三(1)班的人都在群里,共四十六个人。

尽管有人已经三四年没出来说过话,像是死了一样,但他的的确确还在群里,顶着当年的名字和头像。

许湄接了一下许青林的电话,没来得及回复陈江潮,等她挂了电话,看见群里已经刷了一堆新消息。

“许湄长得这么漂亮肯定有很多人追,吱吱,你跟许湄一个学校,肯定知道。”

然后吱吱同学毫不犹豫地把她卖了:“许湄是她们中文系的系花,当然有很多人追,还有人打听她的微信都打听到我这儿来了。”

周晓姝:“那你赶紧说说,都有哪些人?”

吱吱同学:“体育系的那个最帅,性格也好。经管部的那个最有钱,家里开公司的,规模还不小。人文学的那个最聪明,每次都拿国奖。”

赵晨:“意思不就是,体育系的又穷又憨,经管部的又丑又憨,人文学的又丑又穷,都是些什么玩意。”

这一瞬间,陈江潮觉得赵晨被某个又傲又拽的家伙附身了。

赵晨:“挺好的,三个都收了吧。”

陈江潮:“......请问赵晨同学,你人格分裂吗?”

周晓姝:“许湄,你看上哪个了?人呢,怎么不见了?”

周松:“不是,我才一会不上网,许湄怎么就开始选妃了。五哥呢,他不生气吗?”

然后可怜的周松同学就被班长移出了群聊。

许湄扫了一眼聊天记录,准备回点什么。

别人看她好一会没回,以为她在忙,没看见消息,聊天话题很快被带到了别的地方,许湄也就没再回复。

两天后的一个下午,许湄正在宿舍看书,同宿舍的一个舍友回来,问她去不去学校门口吃饭。

许湄看饭点到了,就跟舍友一块去吃饭了,到了宿舍楼下才知道,舍友还叫了她的男朋友。

许湄不想当电灯泡,就说自己去食堂吃点就好了。

舍友拉着她,说她不是电灯泡,她男朋友也带了个人,是她男朋友的舍友。

许湄身边的追求者太多了,她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个套路了,舍友也没瞒着她,对她说:“那个男生真的挺优秀的,人都保研了,长得也帅,他老早就对你有意思了,想让我男朋友在中间牵线。反正你也没有男朋友,去见见吧,实在不喜欢下次不见了就是,也好让他死心。”

说话间,舍友男朋友和他的舍友已经到了。

对方穿着一件黑色羽绒服,里面是一件灰色卫衣,黑色休闲裤,白色运动鞋。

他看见她,对她笑了一下:“你好,我叫苏承,物理系的。”

舍友赶忙助攻:“他物理可厉害了,差不多每次都是满分。”

四人一块往学校门口走去,许湄和舍友走在前面,舍友男友和苏承走在后面。

两个女生挽着手臂,边走边聊天,两个男生在后面看着他们,间或说话。

这让许湄有点恍惚,以前每次晚自习放学,她和秦嘉妮、赵晨,还有那个人,就是这么走的。

他们在学校门口的一家餐厅吃晚饭,出来时天已经半黑了。

四人一块回学校,半路上舍友和她男友要去超市买东西,先走了,剩下许湄和苏承两个人。

一月初的北京很冷,许湄穿着一件白色羽绒服,戴着帽子和围巾,脚上踩着一双雪地靴,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粽子。

苏承问她冷不冷,没等她回答就跑去路边的奶茶店给她买了一杯热奶茶:“茉莉鲜奶的,她家的招牌,不知道你爱不爱喝。”

许湄接过奶茶:“谢谢。”

她知道这家奶茶店,她家卖好几种奶茶,只有茉莉鲜奶味的好喝,舍友们经常来买。

她一次都没买过。

苏承问许湄将来的打算,许湄说想留在北京。

苏承是北京本地人,一听她这么说,心里更高兴了。

许湄喝着奶茶,走到一个卖烤红薯的小摊位,给苏承买了一块烤红薯。

苏承笑着接过来,笑得很开心。

他大一刚入学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个性情温婉的南方姑娘,她声音软糯,说话总是不急不缓的,像是一幅江南水墨画里走出来的。

她长得好看,又很有才情,追她的人很多,他一直以为自己没有机会。

冒着热气的烤红薯又香又甜,苏承尝了一口,说好吃。

许湄抱着奶茶杯子,脸上笑意盈盈的:“你请我喝奶茶,我请你吃红薯。”

苏承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无奈又苦涩地笑了一下,她的意思是,大家两不相欠,她对他根本没有那个意思。

苏承送许湄回到女生宿舍楼,站在楼下问她:“我还有机会吗?”

看她的表情他就知道,她要给他发好人卡了。

赶在她开口拒绝之前,他抢先一步说道:“天太冷了,我先回去了。”

苏承走后,许湄回到宿舍,舍友说下雪了,她去阳台看了看,果然下雪了。

在老家的时候很少能看到这么大的雪,她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发朋友圈,把一群南方人羡慕得不行。

肖哲还给许湄发了个十块钱的红包,说等积雪厚了,让她在地上写几个字拍照发给他,写的字是,“肖哲唯爱王雨宁”,他要送给王雨宁。

刚才一块吃饭的舍友从外面回来,追着许湄问她跟苏承的事,边问边撮合。

“你看,你俩一见面就下雪了,多浪漫。这说明什么,说明老天爷都同意这门亲事。”

许湄看着阳台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让你男朋友帮我带个话吧,就说,让他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舍友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看你愿意跟他吃饭,还以为你俩有戏呢。”

就连许湄自己都很意外,她对喜欢她的那些男生一般都是直接拒绝,根本没有一起吃饭这个中间流程。

她当时是怎么愿意跟苏承一起吃饭的,还喝了他买的奶茶。

雪越下越大,许湄在阳台上站了好一会,准备转身回宿舍里面的时候无意间看见楼下站着一个人。

那人站在宿舍楼的宣传栏前,雪太大,落了他满身。

没人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

许湄猛得推开阳台门,外套都没来得及穿,疯了一般往楼下跑去。

等她跑到楼下,那个人已经不见了,刚才那一眼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一般,她沿着宿舍楼那条路走了很远,除了越来越深的夜色和越下越大的雪,她什么都没抓住。

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愿意跟苏承吃饭了,他身上有那个人的一点影子。

她已经不会称呼他的名字了,想起来的时候总是以“那个人”来代替。

许湄站在一片冰雪雪地里,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冷。

那刻骨的寒意几乎要把她的骨髓血液也冻住。

许湄低头看了看自己快要被冻僵的手指,突然想起来,她有一双很暖和的手套。

许湄给许青林打了个电话,说北京下雪了,她很冷,快被冻死了。

许青林一听她的声音就觉得不对,她来北京两年了,从来只说一些好玩的好看的,报喜不报忧,没说过冷,这是第一次。

“爸爸再给你打点钱,去买点厚衣服,你苏姨给你织了件羊绒毛衣,回头我给你寄过去,不,我现在就去买票,给你送过去。别哭了,妹妹,啊。”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跟爸爸说,明天爸爸就到北京了。”

“别哭。”

许湄没让许青林来:“没人欺负我,我就是太冷了,冻哭的。我床底下有个封起来的纸箱,您把箱子寄给我就行了。”

第三天,许湄收到了从清市寄过来的快递。

她打开了这个尘封了三年的纸箱,从里面拿出来一双黑色的手套,并其他的零零碎碎。

自此,她再也没怕过北京的冬天。

苏承不死心,开始追许湄,给她买了很多零食和御寒的小玩意,都被许湄退回去了,让他以后不要再来找她了。

她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她恨了那个人三年,终于肯对人说,她有喜欢的人了。

知道她名花有主,追求者们识趣地不再打扰,因为知道不会成功。

在这个效率至上的时代,不会成功的事情没人愿意去做,不划算。

只有苏承还在坚持,追了她一年又一年。

许湄是本硕连读,要读五年,第五年的夏天,吱吱同学约许湄出来,说要带她见一个人。

吱吱同学大学毕业后没继续考研,考了公务员,找了份很好的工作,现在也是为国家办事的人了。

许湄欣然赴约,她还没出学校,身上始终带着学生气,看上去跟以前没什么变化。

吱吱同学的变化很大,她化了妆,穿着一双高跟鞋,小鸟依人地站在一个男人身侧,给许湄介绍说是她的男朋友。

吃好饭,吱吱让她的男朋友先走了,跟许湄找了个咖啡厅聊天。

吱吱同学突然说起那年夏天在灵宜山顶看日出。

“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当时喜欢的人是谁吗,以前不好对你说,现在我有了男朋友,可以说了。”

“我喜欢的人是林雾。”

吱吱已经参加工作快一年了,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有着体面的工作,在社会的打磨下,为人处世都比以前成熟。

但当她说出这句话,她就又变成了当年那个梳着两个低马尾、一说话就脸红的小姑娘。

“喜欢他的人真多,我都不敢主动找他说话,连跟他对视都不敢,”吱吱说道,“我当时觉得,没有人会比我更喜欢他了,以为自己会喜欢他一辈子。后来上了大学我也不想谈恋爱,看谁都觉得不如他,觉得跟别人谈恋爱是对他的背叛,是对年少时的自己的背叛。”

“都说时间能治愈一切,能让人渐渐遗忘,我当时不信,就这么一年一年过去了,从高二到大学毕业、工作,我偷偷喜欢了他六年,直到遇到现在的男朋友。”

许湄看得出来,吱吱和她的男朋友很恩爱,她已经对当年那段不见天日的暗恋释怀了,不然不会这么坦然地对她说出她当年的喜欢。

吱吱端起咖啡杯子咖啡,喝了满口发苦的醇香。

记忆中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是她此生唯一的白月光。

即使她现在已经不再执着地喜欢他了,也依然记得年少时的怦然心动,记得那个喜欢他时的自己。

吱吱继续说道:“我现在回想起以前,想到的基本都是我自己,他已经从一个人变成了一个符号,一个标记着少女心事的符号。”

这就是释怀。

吱吱看了看许湄:“你呢?”

你回忆他时,想到的是一个符号,还是他这个人。

许湄喝了口咖啡,觉得这家的咖啡不好喝,太苦了,苦得她心里发酸。

吱吱也是个善解人意的,不用许湄说话,她只要看她一眼就能知道,她还是喜欢他。

“你头上这个粉色蝴蝶结是那年夏天你过生日,林雾送的吧?”吱吱笑了笑,“我记得当时他还有个外号,叫‘五公主’。”

许湄已经很久没听人在她面前谈起林雾,谈起以前了。

一开始她是恨他,不想听到关于他的事。

后来上了大学,周围除了吱吱就都是跟她的过去没有交集的人了,更没人谈起。

她觉得这样很好,听不见就可以不用去想,不用被困在过去的爱恨里。

直到吱吱说起来她才发现,她的内心深处是想听的。

只是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号称能治愈一切的时间为什么治愈不了她。

在时光的漫漫长河里,她对他的爱恨竟半点也没有消磨,反而像是被人用刀一遍遍雕琢过,愈发深刻。

吱吱:“他们都说灵宜山灵,我觉得一点都不灵,我的愿望就没实现。”

她的愿望是,希望林雾能和他喜欢的人在一起。当时他喜欢的人就是许湄,现在他们没在一起,她的愿望没实现。

“也不能这么说,”许湄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没准他早喜欢别人去了,他不是去了英国吗,说不定找的还是个洋妞。”

吱吱笑了笑:“可能吧,就像我一样,我当年多喜欢他啊,现在不也喜欢上别人了吗。”

临分开时,许湄送吱吱去路边坐车。

吱吱对许湄说道:“你要不尝试一下接受别人吧,老这么耗着也不是一回事,你总不能等他一辈子。”

许湄看了一眼马路:“出租车来了。”

许湄没答话,吱吱便明白了,她是要等他一辈子的。

吱吱看着许湄,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很想哭,好像她也在经历着那种刻骨决绝的爱。

吱吱抱了一下许湄:“要不你别留在北京了,回清市吧。”

她没告诉许湄,上个月她带男朋友回老家,远远地在街上看见了赵晨。

赵晨身边还有个人,她没看见那个人的脸,他的背影被广告牌遮了一半,认不出来是谁。

但她看见赵晨勾了一下那人的肩膀。

就像很久以前在学校大门口,他们一起上下学。

作者有话说: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孟郊《登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