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也不会像个小孩子一样,为了吸引家长的注意力耍小脾气了。
她已经在他没发现的时候悄悄长大了,许青林突然有点落寞,摸了下许湄的头出去了。
许湄擡头看了一眼时间,九点四十分,手机里不停有人发来贺年短信,她挑了几个回了一下,低头继续刷题。
再看一眼时间,十一点半,班级群里有人在发红包,谁抢到运气王谁就要接着发,很是热闹。
许湄跟着抢了几个,一直到十二点,凌晨的钟声响起,新的一年到来,她微信上那个熟悉的头像始终没动静。
人在夜晚的时候总是容易变得感性和软弱,她最终还是没控制住,给那个已经有些陌生了的对话框发了一句新年快乐。
又赶在两分钟之内迅速撤回。
她这才发现,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竟然没把他的联系方式拉黑。
而他竟然也一直没联系过她。
她接收到他跟她决裂的决心,终于在分开的第一百五十天把他的微信和电话拖进了黑名单。
她亲手掐灭了自己的最后一丝侥幸。
自此,他终于干干净净地从她的世界消失。
许湄上床关上灯,躺在一片黑暗中,心想,她连眼泪都没流下来一滴,这也没有多难受。
初三这天的同学聚会,班里的人来了大半,许湄也来了,在聚会上见到了赵晨。
赵晨转学后就在新学校寄宿了,不在家里住。
以前整天见到的人,现在见一面已经很难了。
男生们围着赵晨,问他新学校怎么样,学习紧张吗,美女多不多,有没有谈恋爱等等。
大家主要就是开玩笑,还有四个多月就高考了,一般人就算真要谈恋爱也不会挑这个时候。
许湄坐在一堆女生中间,听她们聊八卦,吃到一个娱乐圈的瓜。
俞音塌房了,有人举报她偷税漏税,她发微博澄清,被税务局亲自锤了,现在人已经凉透了,除了要补税,还要赔偿大量的违约金,事业算是全毁了。
聚会进行到一半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班长同学看了看贺翎:“我们班的聚会你怎么来了,你们二班是没有自己的同学聚会吗?”
贺翎往包间里面看了看,眼里的希望一寸寸熄灭,小声道:“走错地方了,你们继续。”说完就走了。
吱吱同学对许湄说道:“她肯定是来看林雾的,大概以为他过年会回国吧。”
许湄嗯了声,没说话。
周松走过来,问许湄:“五哥几号回回来,我以前误会了他,还没跟他和好呢。”
许湄摇了下头,她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周松疑惑道,“俩不是在谈恋爱吗?”
“闭嘴吧你。”陈江潮一把捂住周松的嘴,跟赵晨一起,一左一右把他拖走了。
许湄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一边听他们说话一边小口喝着。啤酒很苦,不好喝。
等聚会结束的时候她已经不知不觉地喝了好几杯,脸色泛着红,连站起来都困难。
这次喝多的人不光她,还有两个男生也醉了,东倒西歪的,被其他人扶着送回家,很快包厢里就没什么人了。
吱吱同学看许湄喝醉了,一直在她身边照顾她,没离开。
赵晨给许青林打了个电话,得知许青林去了县城不在家,跟吱吱同学一块把许湄送回家了。
许湄没觉得自己醉得有多厉害,她觉得自己的头脑是清醒的,只是身体不听使唤,行动受限。
她坐在沙发上,靠着靠枕,心想,原来喝醉酒的感觉是这样的,也没有多难受。
就像她把林雾的联系方式拖进黑名单,让他彻底地从她的世界消失一样,没有多难受。
迷迷糊糊中,许湄听见赵晨在打电话,好像在跟许青林说话,又好像切换成了另一个电话,不知道是谁打来的。
赵晨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她的耳朵。
“已经把她送回家了,吱吱陪着。”
“没人灌,她自己喝的。”
“不知道。”
赵晨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他从她家的客厅出去,被一道门彻底隔绝。
许湄突然感觉心口漫上来一阵巨大的难受,抱着马桶吐了个昏天暗地,差点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她终于承认,她很难受,难受得快要死了。
——
到了高三下学期,各项模拟考试接踵而至,把本就不宽裕的休息时间压榨得一滴不剩。
学校主干道两边的梧桐树冒出新芽,渐渐长得枝繁叶茂,在地上投出大片大片的树荫。
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们从光影分明的道路中间走过去,光阴迅速往前跑了一个春夏,停在一个漫天霞光的傍晚。
高三年级拍毕业照,体育老师协助拍摄,负责帮忙整理队形。
“哎,我怎么记得你们班拍过了,”体育老师疑惑地看着手上的拍摄单,“怎么没拍?”
周松大声答道:“我们班今年还没拍,您记的应该是去年。”
去年此时,高三的这篮球场这里拍毕业照,他们这群高二的凑热闹,让体育老师帮忙拍了一张合影。
那时候班里一共四十六个人,现在是四十三个。
第一排坐着各科老师和校领导,孙玉珠特地烫了个头,吴清扬穿了双八厘米的高跟鞋。
老王转头看了一眼,肖哲吓得赶忙松开王雨宁的手。
男生们还是喜欢往后面挤,好像谁挤到最后一排谁就长得最高一样,你推我我推你,好一会才把队伍排好。
许湄左边站着吱吱同学,右边是周晓姝,后面是陈江潮。
“咔嚓”一声,画面再次定格。
伴随而来的是第三次模拟考试,也是高中生涯的最后一次考试。
许湄第一次考到了年级第一,全市排名第二,第一是一中的程峻山。
老王让许湄准备一下演讲稿,周一升旗仪式上念,跟大家交流一下学习经验,鼓舞鼓舞士气。
她翻了翻以前的笔记本,找到一篇旧稿子,一字不改地上台念完了。
好在这种稿子大多千篇一律,没人听出来有什么异常。
一直到晚自习放学,吱吱同学问了许湄一句,那篇稿子是不是以前林雾念过的。
许湄说是,然后她就再也没说话了。
高考前放两天假。
离校前的最后一次班会课上,孙玉珠反复叮嘱,让他们千万别忘了带准考证身份证,考试的时候放平心态,不要紧张,当成平时的考试来对待,考试期间注意饮食,别拉肚子别着凉。
尽管学生们听得老茧都要起来了,孙玉珠还是忍不住唠叨:“考完你们就解放了,以后有空来学校看看老师。”
孙玉珠点了几个同学的名字:“班长,你英语作文每段第一个字母经常忘了大写。周松,字写好看点,要让阅卷老师能看懂。钱莉、周晓姝,你俩最近进步很大,动笔答题前先深呼吸一下,没什么好紧张的。”
“学委,陈江潮同学,未来的陈医生,你跟她俩恰好相反,别太自信,啊,尤其是考完出来,千万别说‘稳了’,这两个字就是你的魔咒,说了你就完蛋了。”
教室里发出一阵爆笑。
孙玉珠最后扫视了一眼教室:“好了,大家放学吧,最后一个走的同学锁好门窗。”
“祝大家金榜题目,前程似锦。”
孙玉珠的话音还没落,吴清扬就急匆匆地走进了教室:“太好了,赶上了。老师刚才在办公室睡着了,做了个梦。”
周松伸长脖子:“梦见今年高考的作文题了?”
陈江潮把他的脖子扒拉下来:“封建迷信要不得。”
“梦见今年高考的作文题了,”吴清扬说着指了一下教室后面的黑板,“跟理想有关,大家这两天多看看相关的作文。不要觉得这个题目简单,越是简单的题目越难拿分。”
吴清扬教两个班,在一班说完就风风火火地往二班跑去了。
许湄转头看着黑板上的“人间理想”四个字,让大家写的。
“既然都毕业了,这些卡片大家都带走吧,留着只会让清洁阿姨当成垃圾扫走。”班长同学第一个把自己的卡片揭下来,珍重地放在了自己的文具盒里。
许湄起身,把自己那张卡片拿走,准备带回家收进床底的箱子里。
她把秦嘉妮和赵晨的卡片也拿了下来,打算以后有机会还给他们。
林雾的卡片就在她的旁边,她好几次擡起手,又好几次放下,最终还是没拿。
卡片上面写着他的名字,是他的东西,跟她无关,他的人生理想里没有她。
许湄收拾好自己的书包,准备从后门出去,听见班长喊了她一声,说她东西掉了。
许湄转过头,看见地上躺着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她的名字。
她很疑惑,她的卡片已经被她收起了,地上怎么还会有。
许湄捡起来看了看,这张卡片是林雾的。
他的心愿卡片,正面写着“清华北大”,背面藏着她的名字。
许湄收起林雾的卡片,连同她自己的那张,一块封进了床底下的箱子里。
在各种兵荒马乱中,高考如约而至。
许湄写完在最后一个科目的最后一道题,认真地检查了一遍卷子,在考试的结束铃声中合上笔帽。
考场外人声嘈杂,有焦急等待的家长和老师,有从考场出来的学生,还有扛着摄像机采访的记者。
许湄见到几个熟悉的同学,大家正聚在考场门口说话。
终于解放了,不管发挥好的还是发挥不好的,大家在这一刻都是放松的。
吴清扬的梦不准,没押中作文题。数学卷比往年都要难,理综难度适中,英语听力较难,其他还行。
大家互相询问考得怎么样,许湄说自己考得挺好的。
其他人似乎也都考得不错。
没有人问陈江潮,生怕他说出那句,“稳了。”
千算万算抵不过天算。
一个在现场采访的记者看陈江潮同学一脸灿烂,把话筒递到了他嘴边,问他考得怎么样。
陈江潮:“稳了!”
大家想去捂他的嘴已经晚了,他们似乎已经看见了他高考落榜的凄凉晚景。
就是这一次,陈江潮的嘴第一次灵了。
他超常发挥,比预估的分数还高了十分,稳得不能再稳。
作者有话说:
“我终将青春还给了她,连同指尖弹出的盛夏,心之所动就随风去了,以爱之名,你还愿意吗~~”——《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