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放学,许湄回到家,闻到餐桌上飘过来的香味,吸了下鼻子:“鸡汤?”
许青林从厨房拿着碗筷出来:“对,给你补补。”
许湄早就饿了,洗好手坐在餐桌前,看了看砂锅里的鸡汤。
鸡汤雪白,上面飘着几片金黄色的油珠,里面放了枸杞、红枣、黑木耳,撒了碧绿的葱花和香菜,醇香而不油腻,让人食欲大开。
她自己也熬过鸡汤,味道不比饭店的差,色泽和味道比起这个还是差了一截。
许湄从来没见过熬得这么好的鸡汤,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趁许青林给她盛汤的间隙发了个朋友圈。
许青林捞了块鸡腿放进许湄碗里,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许湄收起手机,拿起勺子尝了口汤:“很好吃。”
许青林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高兴地坐在一旁:“好吃就多吃点,下次什么时候想吃了再告诉我。”
许湄:“这个鸡汤是你做的?”
许青林点了下头:“我做的!”
说完又补了句:“照着美食app上的菜单一步一步做的。”
许湄非常了解许青林的厨艺,他不可能做出来这么好吃的鸡汤,照着食谱也不可能。
许湄用审视的目光看了许青林一眼,许青林:“好吧,不是我做的,是我点的外卖。”
许湄一连喝了两碗鸡汤,许青林对着她喝完的空碗拍了张照片,许湄十分不解:“这有什么好拍的?”
许青林:“给商家评论反馈一下。”
许湄:“那商家要给你广告费了。”
说完起身准备收拾碗筷,许青林拦住她,让她回房间休息。
许湄回到卧室关上门,点开微信,翻看自己刚才发的朋友圈。
一张深夜鸡汤图成功地点燃了一群人的羡慕嫉妒恨,还有人问她要制作方法。
许湄一眼就在一群评论里看见了林雾。
“香菜?”
许湄想起很久以前的作文竞赛,一中校门口,她请他吃饭,他专门把碗里的香菜挑出来,不要吃。
许湄抱着手机,在评论区回复林雾,“香菜怎么了,香菜最好吃了!”
因为她的一条回复,评论区成功地被带歪了,一群人就香菜到底好不好吃的问题展开了一场你死我活的辩论。
就此分成了吃香菜党和不吃香菜党。
周松在评论区吵得最大声:“据说觉得香菜好吃或者难吃是由基因决定的,爱吃香菜的这几个同学,你们的名字我已经记下来了,你我基因相斥,不适合做朋友,现在就绝交!”
陈江潮回复周松:“基因相斥?真能吹。谁稀罕跟你这种连香菜都不敢吃的人做朋友?”
班长回复陈江潮:“香菜这种东西真的能吃???吃屎都比吃这个强好吧。”
陈江潮回复班长:“传下去,班长说他想吃屎。”
班长:“......你脑子被香菜糊了???”
周松:“下周一体育课,拔河比赛,香菜党那几个,敢不敢比?”
许湄看着评论区,心想,吃香菜的和不吃香菜的果然是基因相斥,几句话就吵起来了。
一堆香菜大战中,只有吱吱同学在认真地评论她的朋友圈,“这个鸡汤看上去好好吃,是自己家里做的吗?”
许湄回复:“不是,是点的外卖,放在自己家的砂锅里热一热。”
吱吱同学问是哪家外卖,她也想点一份尝尝。
许湄从卧室出来,许青林洗好碗在讲电话,看见她,匆匆对着电话说了句话就挂了。
许湄问许青林:“那个鸡汤是哪家外卖,我同学也想点。”
“不是外卖,你听错了,是外带,”许青林的声音有点不自然,“是我们公司楼下的一家餐厅,不做外卖生意。”
许湄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回了卧室。
周一的体育课,体育委员周松把班里的同学分成了两组,一组是吃香菜队,一组是不吃香菜队。
最后分下来,吃香菜队比不吃香菜队的多了四个人。
神奇的是,没人觉得不公平。
毕竟,这是为自己的信仰而战。
比赛的惩罚机制显而易见,吃香菜队的人赢了,不吃香菜队的人要当场吃掉两斤香菜。反之,吃香菜队的人两个月不许吃香菜。
作为吃香菜队的领军人物,陈江潮把两斤香菜往操场边一放:“这可是本人牺牲美色让食堂阿姨帮忙代购的,一片菜叶子都不许浪费!”
班长对不吃香菜队的队员们说道:“一会赢了全塞学委嘴里,一片菜叶子都不许浪费!”
体育老师站在一旁,课也不上了,插着腰,乐呵呵地站在一旁看热闹,还在教师群里嚷嚷,让别的老师也来看热闹。
“没课的老师都快来操场看,二(1)班的学生为了几片香菜叶子打起来了!”
孙玉珠的老脸都被这帮熊孩子丢完了,觉得自己的作业布置得还是太少了,晚上得多加两张卷子。
两边队伍站好,班长发现不对劲:“五哥,我记得你昨天在许湄的朋友圈里面说自己不吃香菜,你是不是站错队了?”
“没,”林雾低头揉了下手腕,面不改色,“本人虽然不吃香菜,但喜欢吃香菜那个味。”
班长对林雾表示鄙视,这个人是个叛徒,他背叛了自己的基因和信仰!
比赛开始,比赛结束。
最后是吃香菜队的赢了,满操场地抓着不吃香菜队的人喂香菜,场面一度十分壮观。
许湄站在操场边看着他们打闹,林雾从一旁走过来,递给许湄一瓶拧过盖子的矿泉水。
许湄喝了口水,转头看着林雾:“谢谢。”
老师们在远处聊天,同学们在操场打闹,许湄后背轻轻靠着栏杆,声音有些低落:“我爸要给我找后妈了,昨天晚上那晚鸡汤就是那个女人做的,他还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其实我什么都知道。”
她并不是一点道理都不讲的人,她的内心深处其实什么都懂。她的性格不算多好,爱发小脾气,骄纵,尤其擅长恃宠而骄。
要是没有许青林的宠爱和纵容,她不会养成这样的性格。
四月中旬的天气已经开始热了,林雾穿着蓝白色的短袖校服,跟许湄并排靠在操场栏杆前的树荫下,听她小声地讲着话。
“我只是有点害怕,怕爸爸像妈妈一样,突然离开我。”许湄垂眸看着手上的矿泉水瓶子,长长的眼睫有些湿润,“怕他只爱那个女人和他们的新小孩,不爱我了。”
“有时候我也不是故意非要气他,就像上次妈妈忌日,我把从墓园门口买来的土特产怼到他眼前,报复他,让他愧疚,让他伤心,”许湄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了,她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一时有些停不下来,连声音都变得有点哽咽,“我知道,他养我已经很辛苦了,他还年轻,他有资格追求自己的幸福。”
许湄偏过头,偷偷用手背擦了下眼睛,让自己的视线重新变得清晰:“但我就是怕。”
其实昨天晚上的那碗鸡汤她是不想喝的,甚至想直接跟许青林撕破脸,谁叫他让那个女人给她熬鸡汤的,他们还联合起来欺骗她,说是外卖,又说是在私房菜馆买的,把她当成三岁小孩,好像给点甜头就能收买了一样。
许湄没有发作,因为她突然看见,许青林鬓间因为长期熬夜加班出现的几根白头发不见了。
他染了头发,好像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她看着他因为看见她喜欢喝那碗鸡汤脸上露出像小孩子一样欣喜的眼神,那些刺人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她那时想到了林雾说过的话,多一个人疼他爱他,有什么不好。
林雾从来不对人说教,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做出的选择和决定当然不一样,其他人没有资格横加指责。
他陪在她身侧,跟她呼吸着同一片空气,已经足够。
许湄低着头,看着地上树木的影子,努力把鼻尖的酸涩摁回去。她感觉到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插进她的头发,轻轻揉了揉她。
他的手真大,足够托住她所有的委屈和不安。
尽管他一句话都没说,但她就是知道,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他更理解她了。
许湄擡起头:“你这周末有空吗?”
林雾点了下头。
周末这天,许湄对许青林说想出去吃晚饭,还点名要去某家餐厅。
那家餐厅在商场顶楼的花园里,环境安静,又很浪漫,价格当然也不便宜,人均三百多块钱,两个人一顿饭要吃掉六七百。
许青林听许湄说想吃这家餐厅,心里很高兴。他的女儿太乖了,很少对他提什么要求,更别说这种明显超过他们消费水平的要求了。
临出门时,许湄嫌许青林穿得太随便,让他换一身衣服:“去那种餐厅吃饭,不能穿T恤,拖鞋,要有点仪式感。”
许湄亲手帮许青林挑了件衬衫,蓝色的,掉了一颗纽扣又被细细缝好的那件。
许青林换上衣服,看见许湄给他拿了件领带,他本来是不愿意戴的,嫌戴了领带领口不透气,但这是许湄给他挑的。
许青林美滋滋地穿戴好,站在镜子前照了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是要去结婚呢。”
许湄低头整理自己出门背的小包,没说话。
许湄跟着许青林出门,在公交站台等车。车子很挤,没有座位,司机一个急刹车,许湄没站稳,差点被晃倒。
许青林让她握着扶手,自己站在她身后,帮她挡着。
“等今年过年发完年终奖,咱买辆车吧,”许青林说道,“这样出门的时候方便一些,不用总是挤公交,周末还可以自驾周边游。”
他自己其实无所谓,他想让许湄过得舒服一点。
许湄:“别买了吧,不是还得买房子吗。”许青林跟她说过,他这段时间在看房子,说给她买套婚前房。
“房子要买,车子也要买,代步车又不贵,十来万就能买辆不错的了,首付只要一两万,”许青林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我先查查看。”
许湄看了看许青林的手机,她要是没记错,他的手机已经用了六七年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用的,从来没坏过,就是内存不够,下载一个app,就需要删除另一个app腾空间。
许湄看着许青林删掉一个不常用的app,下载了一个买车app:“你换个手机吧。”
许青林:“不用,用久了有感情了。”
许湄没再说话,许青林给她看了好几辆车的车型,她都说不喜欢。
不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许青林把许湄的小脾气摸得一清二楚:“换手机,行了吧?”
许湄往许青林的手机屏幕上瞟了一眼:“不是必需品,以后再说吧,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公交车到站,两人去了商场顶楼的餐厅,坐在靠近玻璃围栏的位子上,旁边开着一丛精心养护的玫瑰花。
这家餐厅闹中取静,环境很好。
许青林把菜单递给许湄,让她点菜。
许湄没接,擡头看了看许青林好几秒才说道:“我去下洗手间。”
许湄起身从玻璃门出去,看着迎面走过来的林雾,和站在他身侧的中年女人。
这个女人就是许青林的女朋友,她趁许青林睡着,打开他的手机,在购物网站的收货地址上记下了她的联系电话。
女人穿着一件黑色的裙子,扎着不长不短的低马尾,身高一般,长相不出挑也不丑。
她眼角的鱼尾纹很重,眼神却是亮的,像任何一个陷入恋情的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孩子,”女人停下来,伸手想要去握许湄的手,后者把手背在了身后,女人握了个空,依旧充满感激,“谢谢。”
许湄没说话,转过身,看着女人推开玻璃门朝许青林走过去。
她眼眶一热,低头朝安全通道的楼梯跑了过去,安全门一关,她再也控制不住了,靠在门后面哭了起来。
那是她的不舍和不安。
林雾擡起手,手臂环着许湄的肩膀,把她揽进自己怀里。
许湄把自己的脸藏在林雾的胸口,像把自己藏在了一个没有人的世界里,在这个世界里她可以尽情地哭泣,尽情地发泄。
她靠着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她的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等她从他的胸口擡起头来的时候,月光已经落了他满身。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民的地雷。
谢谢大家,鞠躬,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