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程牧昀,吗?
其实我自己也不确定,我做了二十多年的程牧昀,但做了四十余年的周先生。
从周政委、周团长、周师长、周总。
我好像做周先生的时间更长,长过我做程牧昀的时间。
如果不是她每天都喊我的名字,恐怕我早就已经忘记我是程牧昀了——那个历史上杀人如麻的魔头。
不过,很幸运,我遇到了一个明媚张扬如耀阳的她。
初遇时,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春日,我为母亲还愿,在东州惠安寺遇见了她。
她是个在寺庙里代别人修行的苦命人。
我是个失去兄长无心练兵的少帅。
可以说那是我最失意的一段日子,母亲命我去还愿,其实也是为了洗涤我身上的哀怨之气。
我在禅房里静坐两个时辰,却总也无法静心,脑海里的气愤和焦躁始终拍打着我,提醒着我面对那些权力时无能的表现。
她就是那时候闯进来的。
我至今都记得,她穿了一件灰扑扑的蓝色麻布袍子,身手敏捷地钻进供台之下。
等追她的人走了,她从围布下探出脑袋,一双如水般清澈的眼睛,瞬间冲干净了我心里的烦闷。
她姿态大开大合,全然没有一点女子的腼腆矜持,跟军营里的士兵没什么区别,却让我顿生熟悉。
我以为他是对手故意安排的,对她丝毫不客气,像她这样行事张扬的女人,我也没有想过怜香惜玉。
直到她喊出那句话,我才知道,她是长辈们为我定下的娃娃亲。
我放走了她,调查了她,知道了她的不易。
当晚,一整夜,我的脑海里都是她那如水般清澈的眼睛。
我到了她的家里,如我所料,她被接了回去,因为真千金不会嫁给一个喜怒无常的少帅。
作为替代品的她,无法反抗,于是我便得手了。
说真的,我不敢妄论我是否爱她,也不敢用女子的贞洁捆绑她,但是我可以确信,在看到她的每一眼,我的爱意都在疯狂生长。
原本我是来抢她们家的东行南线,顺便把亲退了,毕竟我也不想娶个没见过面的闺阁小姐。
但是后来都变了,我觉得,如果我不把她接走的话,她要么在寺庙里磋磨一生,要么被许家随意发卖给某个地主老头子。
她长得这么漂亮,我不舍得,我珍爱她,想带她出来,让她见见世面,让她知道新海城的女人是怎么为自己而活的。
就算她最后不喜欢我,大不了到时候我再放她走。
我程牧昀绝不强迫她。
但是她真的让我大开眼界,她不需要我带她长见识,她带给我的冲击足够震撼。
她唱着我听不懂的歌,跳着我从未见过的舞蹈,宾客们都嫌弃至极,只有我觉得她实在是有意思。
像一只羽翼都沾满光辉的小鸟,叽叽喳喳,甚是可爱。
但是我发现她好像不想嫁给我,她怪异的行为,粗俗的语言,是为了让我母亲讨厌她,让人们觉得她配不上我。
可,我还是能看得出来她骨子里的教养,那隐藏在癫狂之下的自信和骄傲,那与生俱来的聪慧和镇定。
所以,她是有预谋的,她打心眼里就不想跟我结婚,为此我很伤心,但就算是这样,我也不愿意强迫她。
因为她的聪慧和心软,我找到了钳制新海城各个大人物的账本,还查到了至爱的大哥的死因。
也因此,我看清了那些尸位素餐的人的嘴脸,初次萌生了不再效忠于这个傀儡政权的想法。
可是,我该做些什么呢?我不知道。
是她的告诉了我。
在震旦的图书馆里,我教她识字,她教我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