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往家属院走,竟看到秦旅长的警卫员小许兜着几根黄瓜站在院门口等自己。小许说是陶大姐让送过来给她尝尝鲜的,陶大姐亲自种的蔬菜,结的多,自己也吃不完。她才来随军,不像别的家属有种菜种瓜,就给她拿来几根。
苏麦麦知道,部队如果有什么口风传开,身为领导爱人应该很快能知道。陶大姐这样,约等于是在宽慰她的一种表现,她的心便安然下来。
晚饭吃的是爆炒羊肚丝,又把买来的熟牛肉切成薄片,做了道香拌黄瓜牛肉,再熬一锅小米粥,吃完看会儿杂志便上床睡美容觉。
第二天上午她改乘去市里的班车,找“美丽裁衣店”的老板周杏花拿卫生巾去。
上周周杏花说要先帮人急做一套衣裙,约了苏麦麦周六再来拿,今天周日,想来应该做好了。苏麦麦准备再和周杏花预定几个抱枕,把每天蜷着的藤椅捣腾舒适再说。
上午十一点多钟,正是接近午饭的时间,以为店里应该没啥人,不料竟看到一对母女站在店中央咄咄逼人。
年轻小姑子曹琴烫了发,像是气急败坏的样子,用力跺着穿高跟鞋的脚。
旁边和她面目肖似的妈叫麻季红,五十上下,穿着花衬衣,瞄着又细又弯的眉毛,一脸刻薄相。
而店老板周杏花仍和上次见到时一样,长发扎成辫子绾在脑后,穿着素色的对扣修身上衣,脸色平淡地看着母女两人。
曹琴愤恨地磨着牙,质问道:“亏我还一口一声喊你嫂子,你再怎么不满,你也在我家屋檐下吃穿住行了六年。我能相亲嫁个好人家,对你有什么不好的?你非要在我马上就要相亲这档口,去到人家面前戳穿我哥带女人同居这事?!我哥他那样,我能管得着他?你怪他也别把我坑了呀!那可是电厂的中级技术工,一个月工资五六十块钱,丢了再去哪里找!周杏花你这虚伪贱人别装哑巴,你赔我!!”
那电厂的技工一家姓宋,人技工的长相也标致,文文气气的,干净偏瘦。母亲则是老师,姐姐返城后考上了大学。家里就想挑个踏实本分的姑娘,不要那种多事儿的。让媒人介绍,麻季红刚好听到消息,对宋家的条件垂涎上了,就给媒人推荐自己的闺女曹琴。
媒人收了麻季红塞的钱,就去找宋家母亲说了。说曹琴比人宋技工小了五岁,长得利落,虽说是棉花厂的临时工,可哥哥曹远是跑运输队开大卡的,爸爸也是铁具厂的门卫,都有正经工作,嫂子还在国营商店的后面开了家裁缝店,名声和手艺都好。
说得宋家母亲也挺心动,觉得曹家人口简单,就答应了下周三先相个亲看看。
本来说得好好的,可这宋家母亲不晓得哪根筋忽然提了醒,又想在暗中先打听打听人品。
不料这一打听不要紧,宋家一个开杂粮店的亲戚说,发现曹琴的妈麻季红连续几天都在巷口的家禽店买老母鸡。老母鸡也贵啊,不是坐月子养胎的话,一般人哪会连着买。但没听说他家儿媳怀孕,反倒经常听她在外面说媳妇这不好那不好的坏话。
宋家母亲让自个老头子去跟着瞧瞧,竟又发现麻季红并没把鸡往家里提,而是去了车站后面一条巷子的一间大杂院里。
住在那附近的人员都挺复杂,有许多外来没工作的人口,据说还有捞不干净生意的。
宋老头硬着头皮尾随了进去,竟然是给那曹琴的大哥曹远送的,曹远在外面偷藏了个女人。
那女人看起来年纪比曹远大,还故意挺着略微起伏的肚子,应该怀孕了!
如果单单做儿子的不堪也就算了,竟然麻季红这做妈的不仅没阻止,还背着名正言顺的儿媳妇,出来给那见不得光的小三姐送老母鸡!
可见这家人是什么糟粕思想,宋家母亲真是万分庆幸还没开始相亲。转头就把这事儿告诉媒婆,说取消相亲了,觉得不合适。
媒婆去告诉麻季红,麻季红问原因,媒婆都不稀得说出口。被催问得没办法,只得嫌弃道:“你说说你,放着杏花多么标致的儿媳妇不要,跑去做的那些什么事。”
消息一传到曹琴耳朵里,曹琴当即就拍腿大哭起来。她被她妈从小养刁了,就想找个能够混吃混喝的人家嫁过去,就算在棉花厂干临时工,她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这次为了相亲,曹琴不仅烫头发,买高跟鞋,还买了整套新的化妆品,还从嫂子周杏花那蹭了一套杂志上的古典式荷叶领套裙。结果竟然吹了,不相了!!
买东西的钱都是她问棉厂里一个暗恋她的同是临时工的混混借的,曹琴占着会说模棱两可的骚心话,哄人借出钱来,本想等相亲成了,再哄宋技工拿钱给自己还给混混。这下打了水漂,哪来钱给那混混子还账,还不上钱该被他赖上了!
曹琴嚎着大嘴巴:呜呜妈呀,这都什么事儿啊!
母女俩因着媒婆的话,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被儿媳妇周杏花搅了局。
自从前些天周杏花不晓得从哪里听说,曹远偷偷溜回了伊坤,在外面租了房子不回家。周杏花就开始板着个冷脸,不是她还能是谁?这几天更是家都不回来住了,听说都宿在裁缝店里。
麻季红最看不惯儿媳妇那打压不动的气场,别的儿媳妇都是给婆婆端茶送水的,她倒好,连句讨好的话都不爱说,真遭人恨。
麻季红当即领了闺女曹琴,就杀到裁衣店里兴师问罪来了!
周杏花可真是无语啊,上周她大姐周枣花和姐夫老刘告诉她,说好像看见曹远在车站附近带了个女人。
周杏花因为要赶曹琴相亲穿的套裙,还有别的顾客生意,这几天紧赶慢赶还没来得及腾出时间去关注。
只是心里想到这事儿恶心,就也不爱回曹家去,自己在店里用板凳和木板支了张床睡。
昨天上午总算把衣服做好,曹琴试穿了很满意,连说了几句多谢嫂子。周杏花只想着赶紧把她打发了耳根清净。等到傍晚,婆婆麻季红可能良心发现,又或者觉得到底是白蹭了她一套绸料的衣服,就给她送过来一碗鸡汤。
——这当然是麻季红熬给曹远那怀孕的三姐儿,多出来的一碗下脚料罢了,汤里的肉只有鸡脖子、鸡翅尖、鸡爪和鸡肝。
周杏花倒是没多想,她都习惯了。但只舀了两勺莫名泛呕喝不下,就给搁去了一边不喝了。
这汤都还没馊,婆婆妯娌倒先馊了,说出的是些什么腌臜话?!
曹远跑运输,一次短则几天长则半个月,这次去了一个月没消息,竟然果真是早就回来,还领了个怀孕的女人?
周杏花身板晃了晃,一口恶心劲散不出来,兀自拧着眉头问:“你相亲不成怨我做什么,我每天在店里踩缝纫机,还能有时间去哪里?反而他藏了女人在外面,你们明明知情,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她虽然声音不够大,莫名却有一股震慑力穿透出来。
麻季红听得一愣,不是她搅乱的局?
再认真瞅儿媳妇的脸色,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莫非怀疑错了?
麻季红暗自后悔刚才女儿嘴快,没能替她大哥瞒紧实,这下惨了!这周杏花看着不声不响,实际她很难拿捏得住。
但话既然已经说出口了,只好硬着头皮豁出去先发制人。
麻季红又细又弯的眉毛翘起,叱道:“你还有脸说?你也不算算你进门六年了,你跟我儿子同房过几次?曹远跑车一个月回来一趟,你竟冷着个脸睡地板。人家母鸡一天能下好几个蛋,你连只鸡都不如!你如果能下蛋,我儿子何必在外面找人去生?你看看你,你还把床都支到店里来了。你想怪我儿子的错,还不如先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吧!!”
啪!
婆子话音还没落,脸上就被周杏花愤怒冲动之下煽去了一巴掌。
周杏花顾不上手指发麻,咬着嘴唇道:“老虔婆,你还有脸提这个,明知你儿子一月回来一趟,你们母女两个不知羞耻,一个恨不得连吃饭刷牙都黏着大哥,一个晚上抱着枕头过来和儿子同床睡。现在怪我不会生?我该庆幸没和你儿子生,滚出去。”
麻季红捂着火辣辣的脸,没想到看起来单薄青白的周杏花,掌上力气还不小。
她气得上前就要撕扯周杏花的头发:“你看不惯你不会提醒我出去,谁还逼你睡地板了?我睡床边上,碍你们两口子啥事!敢打老娘,敢煽老娘脸,老娘我今天非叫你分清什么叫婆媳尊卑!”
“扑通——”相亲泡汤的曹琴也恼羞成怒地拂碎桌上的插花瓶,要向周杏花扑过来:“恶毒嫂子,你敢打我妈!我让你赔,赔我的亲事!”
拂碎花瓶,又扑向周杏花的小木箱子去开钥匙,想去拿里面的钱。
那破碎的玻璃花瓶底淌出水来,苏麦麦全没料到竟然撞见了如此奇葩的一幕。眼见水就要流向自己订做的一叠卫生巾上,她连忙眼疾手快地把卫生巾全揽在怀里,大声喊道:“住手,派出所来人了,查重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