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比他预想的要复杂一百倍,一千倍。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炼丹杀人案,这是一场针对东宫、针对皇储的巨大阴谋。
袁天罡只是浮在水面上的那个人,水面下,还藏着多少人?
东宫之内,是谁开了这个口子?
他们的目的,仅仅是为了炼一颗“君药”,还是……想让太子绝后,动摇国本?
他必须尽快见到平康坊的那个人。
或许,她能给自己一些答案。
……
半个时辰后,一辆最普通不过的灰色骡车,悄无声息地驶出了废弃宅院的后门。
裴元澈亲自驾车,他换了一身粗布短打,脸上用锅底灰抹得看不出本来面貌。
林琛则坐在车厢里,陪着那个孩子。
小男孩或许是太累了,也或许是终于感受到了一丝安全,靠在林琛的胳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他小小的身子还在微微发抖,睡梦中,眉头也紧紧地皱着。
林琛低头看着他,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下来,轻轻盖在他身上。
车轮“咕噜咕噜”地响着,穿过清晨略显冷清的街巷。
从永安坊到平康坊,几乎要横穿半个长安城。
这一路,林琛的心始终悬着。
他掀开车帘一角,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巡街的武侯,卖早点的商贩,行色匆匆的信使……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
可林琛却觉得,在这份正常的表象下,暗流汹涌。
他几乎能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因为他们的行动而悄然收紧。
袁天罡肯定已经发现了“货物”丢失。
现在,他的爪牙,恐怕已经遍布了长安城的每一个角落。
骡车终于驶入了平康坊。
与城中其他坊市的井然有序不同,这里即使是在清晨,也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脂粉香气和酒气。
一些宿醉的客人正从高大的门楼里摇摇晃晃地走出来,衣衫不整;几个伶人丫鬟提着食盒,说说笑笑地走过。
裴元澈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握着缰绳的手,青筋毕露。
让他把尊贵的太孙殿下带到这种地方,对他而言,每一刻都是煎熬。
骡车在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子口停下。
这里是教司坊的后街,没有正街那么喧闹,多是一些供乐工伶人居住的小院。
“就是这里。”林琛抱着熟睡的孩子,从车上下来。
裴元澈也跳下车,跟在他身后,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刀柄上,警惕地环顾四周。
林琛走到一扇不起眼的朱漆小门前,停下脚步。
他抬起手,在门上极有规律地敲了三下。
一慢,两快。
门内没有任何动静。
裴元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林琛并不着急,他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敲门声。
过了片刻,门内才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道缝。
一张睡眼惺忪的丫鬟脸探了出来,不耐烦地问:“谁啊?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当她看清林琛的脸时,脸上的不耐烦瞬间消失,换上了一副恭敬又有些惊讶的神情。
“林……林大人?”
“青姨在吗?”林琛淡淡地问。
“在,在的,妈妈正在梳妆,您快请进!”丫鬟连忙把门大开,将他们迎了进去。
院子不大,却收拾得极为雅致。
几竿翠竹,一方小小的池塘,处处透着主人的巧思。
一个身穿藕荷色长裙,身姿曼妙的女人,正坐在廊下的梳妆台前,对着一面铜镜,慢条斯理地梳理着一头乌云般的长发。
她听到脚步声,并未回头,只是从镜子里看着走过来的林琛。
“稀客啊,林少卿今天怎么有空,跑到我这烟花地来了?”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的沙哑,像猫儿的爪子,不轻不重地挠在人的心上。
林琛没有理会她的调侃,他抱着孩子,走到女人身后。
“青姨,我给你带了件天大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