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反常的托付、虚弱的身躯，还有好几日不曾见的妹妹，像一块块拼图，在他们脑海里拼凑出一个令人不安的轮廓。

“爹今天……不太对劲。”

胡好国率先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

胡好家皱紧眉头，点了点头：“嗯，像是在交代后事。”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好预感，像乌云一样压在心头，沉甸甸的喘不过气。

他们隐约觉得，家里怕是要有更大的变故了。

五月初一，天刚蒙蒙亮，乌云就压得很低，整个京城都浸在一片沉闷的死寂里。

胡安全终究还是没能熬过这个春天，在黎明将至时，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灵堂再一次设在了四合院大堂，素白的挽联挂满了庭院，纸钱在风里打着旋儿飘落，像是谁在无声地啜泣。

胡好月跪在灵前，一身缟素，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她双目无神，空洞地望着前方，曾经乌黑的长发不知何时已染上大半霜白，在素衣映衬下格外刺眼。

奇怪的是，先前那股与年龄不符的苍老竟悄然褪去，脸上的皱纹淡了许多，只是那双眼眸里，再无半分光亮，只剩一片死寂。

金星秀和关妙妙站在一旁，脸上满是掩不住的关心与担忧。

她们看着胡好月僵立的模样，想上前劝慰，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个始终带着一股韧劲的小姑子，此刻像被抽走了所有魂魄，只剩下一具麻木的躯壳，让人看了心疼不已。

胡好月的手紧紧攥着什么，指尖泛白。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一截断裂的红线，红得刺眼，却已没了往日的温度。

那是她与这世间最后的羁绊，是她用妖力维系多年的尘缘。

从带着宋小草来到罗家，到陪着胡安全走完最后一程，这根红线牵着她，尝尽了人间的悲欢离合，也报完了宋小草他们当年的救命之恩。

送葬的队伍缓缓驶向火葬场，胡好月始终一言不发，只是死死攥着那截红线。

当工作人员将胡安全的遗体推入火化炉时，炉门关上的瞬间，她手中的红线突然轻轻一颤，随后彻底失去了光泽，像一截普通的丝线，再也感受不到丝毫牵绊。

胡好月的身体晃了晃，一股剧烈的疼痛从四肢百骸传来。

为了送胡安全体面离去，她耗尽了最后的妖力。

那点残存的修为，本是她维持人身的依仗，如今散尽，体内的妖性再也压制不住。

衣服下的皮囊开始隐隐作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细密的红色毛发顺着衣领、袖口悄悄钻出，若隐若现，又被宽大的素衣堪堪遮挡。

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袖，将那些不该存在的痕迹藏得更紧。

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释然，又带着一丝茫然。

人死灯灭，恩情报完。

这人间的数十年，于她而言，不过是一场漫长的渡劫。

红线已断，尘缘已了，按理来说她与这世间，再也没有半分牵扯。

可是她现在突然不舍离开。

风卷起地上的纸钱，掠过她苍白的脸颊。

那些关于宋小草的温柔、胡安全的牵挂、罗有谅的守护，都随着火化炉里的烟火，化作了灰烬，消散在茫茫天地间。

她站在原地，素衣猎猎，白发翻飞，身后是喧嚣的人群，身前是无尽的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