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府的满月宴结束后,祁玥回到祁府,整夜辗转难眠。辛随云那双冰冷的眼睛和那句“莫非你不是祁家的种”如同梦魇般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床前,她索性坐起身,抱着双膝望向窗外。
这样的不眠之夜,在她十六年的人生中并不多见。祁玥自小就是个安静顺从的孩子,不像兄姐那般耀眼,却也鲜少给家人添麻烦。唯一让父母操心的是她八岁那年的一场大病,高烧七日不退,险些丢了性命。虽然后来痊愈,但记忆力却大不如前,许多儿时的事情都变得模糊不清。
然而奇怪的是,与辛随云相关的三次相遇,却像是刻在她脑海中一般清晰。每一次,都伴随着血腥气和他那冷漠的眼神。
祁玥轻轻叹了口气,第一次见到辛随云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那是四年前的春天,祁玥十二岁,大病初愈后的第一次出门。围猎场设在京郊的皇家园林,彩旗飘扬,人声鼎沸。祁玥穿着母亲特意为她定制的淡黄色骑装,怯生生地跟在长兄祁明轩身后。
“玥儿,难得出来一趟,开心点。”祁明轩温柔地拍拍她的头,“待会我猎只白狐给你做围脖可好?”
祁玥勉强笑了笑。其实她并不想参加这样的场合,是表哥辛锐和太子表哥再三劝说,她才鼓起勇气来的。大病之后,她变得更加内向,害怕人多的地方。
围猎开始后,男儿们纵马奔驰,女眷们则在营帐中品茶闲聊。祁玥觉得帐中闷热,便悄悄溜了出来,在林子边缘散步。
忽然,一阵骚动从林子深处传来,夹杂着惊呼和野兽的嘶吼。祁玥本能地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拨开灌木丛的那一刻,她看到了终身难忘的一幕。
太子萧承稷被一头发狂的野狼扑倒在地,一个黑衣少年正与野兽搏斗。那少年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身形瘦削却异常敏捷。他没有使用武器,而是徒手掐住了野狼的喉咙,任凭狼爪在他手臂上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也不松手。
最终,野狼停止了挣扎,少年满脸是血地站起身,眼神冷得像冰。他检查了一下太子的伤势,确定无碍后,才面无表情地抹去脸上的血迹。
祁玥吓得浑身发抖,不小心踩断了脚下的枯枝。少年立刻转头看向她,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直直刺入她的心中。
“什么人?”他声音低沉,带着警惕。
祁玥想跑,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少年向她走来,身上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就在祁玥以为自己会被灭口时,太子认出了她。
“玥儿表妹?你怎么在这里?”萧承稷勉强站起身,“别怕,随云是救我的。”
那个叫随云的少年闻言停下脚步,但仍冷冷地盯着祁玥。
那天回去后,祁玥就发了高烧,梦中全是那个满脸是血的少年和死去的野狼。病好后,她对太子表哥也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总觉得见到太子就会再遇到那个可怕的少年。太子察觉后很是无奈,只好在见祁家人时支走辛随云。
回忆被夜风吹散,祁玥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第二次相遇的记忆又接踵而至。
那是两年前,兄长祁明轩奉旨巡查河道时遇袭失踪的消息传回京城,举家震惊。三公主萧承玉当即决定亲自前往寻找夫君,太子派辛随云随行保护。
祁玥与祁明轩兄妹情深,担心得整夜睡不着。在公主车队出发的那天清晨,她竟然鬼使神差地溜出府邸,悄悄爬上了公主的行李马车。
车队行至半路,她才被侍卫发现。三公主又气又急,却也不好折返送她回去,只好让她随行。
“玥儿,这一路危险重重,你务必紧跟在我身边,不可擅自行动。”三公主严肃地叮嘱她。
祁玥连连点头,内心却因为能亲自寻找兄长而稍感安慰。
果然,就在当天傍晚,车队遭遇了埋伏。一群黑衣人从山林中杀出,直扑公主车驾。祁玥吓得浑身发抖,却还是鼓起勇气挡在三公主面前。
刀光剑影中,她看到辛随云如鬼魅般在敌群中穿梭,手起刀落,毫不留情。一名刺客突破防线,冲向车驾,祁玥闭眼尖叫,预期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她睁开眼,看到辛随云站在车前,手中的长剑正从刺客脖颈间划过。人头落地的画面成为祁玥又一个噩梦,她当场呕吐不止。
辛随云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祁三小姐,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吧。”
后来是三公主柔声安慰,才让祁玥止住了颤抖。那次事件后,祁玥对辛随云的恐惧中,莫名掺杂了一丝感激。若非他及时出手,她和三公主恐怕都已遭不测。
后来,他又遇到辛随云第三次。
那是宫中举办的中秋夜宴,灯火辉煌,歌舞升平。祁玥随着父母入宫赴宴,却被热闹的气氛压得喘不过气,便悄悄溜到御花园的湖边透气。
夜风送来阵阵桂花香,却也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祁玥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想要离开,却在转身时瞥见湖边的柳树下露出一角黑衣。
她认得那衣角的纹样——东宫暗卫的制服。
“是……辛随云吗?”她鼓起勇气轻声问道,“你受伤了吗?需要帮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