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修言不知何时来到园中,墨色常服外罩着玄狐裘,更显倜傥。他走到祁明月身边,很自然地为她拂去发间落雪。
“谢公子定的是颍州太守之女,婚期就在明年三月。”姚修言笑意慵懒,“到时候,本世子还要陪明月去喝杯喜酒呢。”
赵小姐脸色煞白,强笑道:“原来如此……”
姚修言却不再理她,转头对众人道:“今日雪景正好,本世子特意从府中搬来几坛梅花酒,请大家品尝。”
气氛重新热闹起来。姚修言借斟酒的机会,低声对祁明月道:“可解气了?”
祁明月挑眉:“修言哥哥何时也爱计较这些了?”
姚修言轻笑:“我可以不计较,但不能让人欺负你。”
宴至中途,忽有侍女来报:“颍州来人了,说是给祁小姐送东西。”
众人皆好奇望去。但见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捧着一个锦盒进来,对着祁明月深深一揖:“学生陈瑜,奉谢公子之命,特来归还祁小姐落在学馆的琴谱。”
祁明月认得他是颍川学馆的助教,颔首道:“有劳陈助教。”
陈瑜打开锦盒,取出几本琴谱,又取出一封信:“这是谢公子给祁小姐的亲笔信。”
园中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盯着那封信,赵小姐更是露出看好戏的表情。
姚修言却神色自若,替祁明月接过信:“有劳了。代我向谢公子道喜。”
陈瑜偷眼看姚修言,被他气势所慑,忙低头应了。
祁明月当场拆信阅览。信中谢安宿先是道贺她定亲之喜,又为颍州之事致歉,最后写道:“……往日种种,皆安宿愚钝所致。明月光风霁月,原不该受此委屈。唯愿卿从此朝朝欢愉,岁岁平安……”
她看完信,神色平静地递给姚修言:“修言哥哥也看看吧。”
姚修言扫过信纸,唇角微扬:“谢公子倒是明白人了。”他将信折好放回匣中,“回头我备份厚礼,你给他回礼时一并带去。”
众人见他如此大度,都暗暗称赞。赵小姐更是无地自容,借口不适提前离席。
宴席散后,姚修言送祁明月回府。马车行至半路,他忽然问:“明月可想去看看边关风光?”
祁明月一怔:“修言哥哥何出此言?”
“开春后我要回边关驻守。”姚修言目光悠远,“那边虽苦寒,但天地广阔,星野低垂,是与京城截然不同的景象。”他看向祁明月,“若你愿意,可随我同去。”
祁明月心中一动。边关……那是她从未想过能去的地方。
“可是……”
“无妨。”姚修言轻笑,“你慢慢想。无论去与不去,我都等你答复。”
马车抵达祁府时,雪已停了。月华如水,映着雪地莹莹生光。
姚修言扶祁明月下车,忽然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锦囊:“差点忘了。这是给你的。”
祁明月打开,竟是一枚虎符状的玉佩。
“这是……”
“我的贴身信物。”姚修言语气随意,“见此玉如见我。边关将士都认得。”
祁明月握紧玉佩,只觉掌心温热:“修言哥哥……”
姚修言却已转身挥手:“天冷了,快进去吧。改日再来看你。”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祁明月忽然想起儿时。那时他也是这样,明明关心却总要装得不在意。
“小姐,”知书轻声提醒,“该进去了。”
祁明月颔首,转身踏入府门。廊下灯笼暖光融融,将雪地照得透亮。
她不知道的是,姚修言离开祁府后,并未回国公府,而是转道去了城西一处别院。
院中跪着几个人,正是昔日颍州那些散布流言的学子。见到姚修言,都吓得瑟瑟发抖。
姚修言把玩着马鞭,语气慵懒:“本世子今日心情好,给你们两个选择:一是即刻离开京城,永不回来;二是去边关从军,戴罪立功。”
几人连连磕头:“谢世子开恩!我等愿去边关!”
姚修言颔首,对身旁副将道:“带下去。按新兵标准训练,不得特殊照顾。”
副将领命而去。姚修言望着窗外雪景,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世子,”亲卫低声问,“那几个颍州官员……”
“按计划行事。”姚修言语气淡漠,“我要他们今生今世,再不敢踏入京城半步。”
“那谢家……”
姚修言摆手:“谢家不必动。明月说过,谢安宿并非奸恶之人。”他唇角微扬,“况且,有人比自己活着看自己犯错,更痛苦的惩罚吗?”
亲卫会意退下。姚修言独自站在窗前,望着祁府方向,轻声自语:“明月,这世间污浊,我替你荡清。你只管去看天地广阔……”
而此时,祁明月正对镜卸妆。镜中女子眉眼依旧,却多了几分坚毅。她轻轻抚摸那枚虎符玉佩,眼中闪着复杂的光。
知书在一旁笑道:“世子对小姐真是用心。今日在公主府,可是给足小姐面子。”
祁明月不语,只将玉佩贴心收好。
窗外,又下起了雪。京城内外,银装素裹,仿佛将一切污浊都掩盖在纯净之下。
但祁明月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就像这场雪,看似柔软,却能压断枝桠,冰封江河。
而她,也不再是那个只会躲在书斋中的祁家小姐了。
“知书,”她忽然道,“开春后,我们去边关。”
知书一惊:“小姐?那边可是苦寒之地……”
祁明月望向窗外,目光悠远:“修言哥哥说得对,天地广阔,不该困于一隅。”她唇角微扬,“况且,有人答应过我,要许我见天地,见众生,见自己。”
雪光映着她清丽的侧颜,眼中闪着从未有过的光芒。
凤还巢,终非池中物。待得春风起,必当振翅凌霄。